替身编号005
忽然,桌上的屏幕亮了。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夏厅的通信渠道开着,信息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排在前列的,是特勤组的密报。两人看了眼消息,一瞬间,脸上闪过无可名状的窒息感。
卡拉顿又出事了。
狼人组织计划了一场大规模破坏行动——他们在索弗大教堂里放了炸弹。
索弗大教堂是卡拉顿最负盛名的教堂,幸运的是,战火并没有损伤这座建筑。被占领后,困顿的克尼亚人时常去教堂祷告,这也是代理政府唯一允许他们进行的集会活动。
祁染揉了揉眉心:“狼人组织为什么要炸教堂……”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明白了。
因为卡拉顿人炸掉了矿区。
礼尚往来,你炸掉我的生计,我炸掉你的信仰。
几年战争,民族矛盾愈演愈烈,停战后,因为联首的煽风点火,冲突不仅没减弱,反而上升到空前的地步。
而矿区的塌陷,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今,始作俑者虽然不在了,可他引发的余波远没有结束。
钟长诀的雕像被泼油漆,也被拿出来大做文章,引发了肢体冲突和舆论海啸。
作为一个战争符号,两边人民已经把他做成旗帜,挥舞着,向对面发起冲锋。
无论在战争中,还是战争后,这个被塑造出来的神像,都不得安宁。
钟长诀走到卧室,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出来:“我回卡拉顿一趟。”
祁染站起来:“要亲自回去吗?派拆弹组不就可以了吗?”
“那边的驻军也有事还没处理,顺便回去看看。”
“好吧,”祁染说,“你小心点。”
钟长诀的动作静止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走过来,靠近。祁染原本以为会吻他的额头,嘴唇却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忽然,有一股大力将他推到墙上,覆着茧子的手摩挲他的脸颊,亲吻逐渐变成噬咬,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
他仰着头,濒临窒息的一刹那,温热的气息离开了他。
他喘着气,恋恋不舍地望着对方。
“我很快就回来。”钟长诀说。
然后,他拿起军装外套,转身走向门口。祁染站在他背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
在他开门的一刻,忽然,一只手拉住门把,门砰地关上了。
钟长诀转过头,随即感到一阵劲风,“砰”的一声,脸上着了一拳。
这一击力道很大,他垂下目光,看到祁染站在面前,双拳紧握,眼睛因为怒火烧得赤红。
“你骗我,”祁染死死地盯着他,“你居然敢骗我。”
他看着面前的人,感受到对方喷涌而出的怒火,却无话可说。
他确实骗了他。
“你想要去死,是不是?”祁染咬紧牙关,咬的太狠,声音都是破碎的,“你不会做什么联首、副联首,你也不会周游世界,不会过平凡生活。你脑子里计划的,一直都是死。”
第93章 遗愿
玄关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深夜,万籁俱寂,耳边能听到的,只有因为愤怒而沉重的呼吸。
祁染攥着拳头,骨节都嘎吱作响。他恨这个人,他从来没有像恨他那样恨过任何人。
“说话啊!”祁染的眼神几乎将他烧穿,“到现在,你还不承认吗!”
钟长诀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地让人怒火滔天。他低下头,拉住祁染的手,想让他别伤到自己,却被甩开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对上那利刃似的目光。
“是,”他说,“我想去死。”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他忽然感到心痛,不是因为死这个结局,而是面前人的脸色变了,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在听到“死”字的一刻,忽然黯淡下来,只剩满眼的悲怆。
“为什么……”这是一句质疑,但语气只有恳求,“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你这么执着?”
“你不觉得我该死吗?”
“你哪里该死!”
“我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钟长诀说,“那些轰炸计划,是我亲手写下的,是我亲手批准的。在轰炸阿尔科夫的时候,为了节约稀缺的导弹,为了减少飞行员的风险,我特地选了能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少资源,造成最大伤亡的方法。那些导弹的每一个落点,都是我精确计算过的。那些人,是被我选中去死的。”
“那又不是你想做的!”
“结果是这样,讨论初衷还有什么意义吗?”钟长诀说,“我接受了命令,按下了按钮,就应该承担责任。”
“责任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是,可到目前为止,谁都没觉得自己有责任,”钟长诀说,“我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但至少,我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谁要你表达态度!”祁染气极,“有谁问你的罪了吗?有谁审判你了吗?你干嘛要自讨苦吃!”
钟长诀知道,这场争论没有终点,因为祁染不觉得他有错。
不仅祁染,整个联邦都不觉得他有错。甚至,如果有谁指责他,所有人都会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说他诋毁国家英雄,践踏国家荣誉。
他在战时荣誉满身,战后依然如此。
钟长诀移开目光,半晌,开口说:“阿尔科夫也有托养所。”
他没看到祁染的表情,但他能察觉到,对方心中的震动。
“那些孩子也被压在废墟底下,也被钢筋捅穿了肚子,也被大火活活烧成了焦炭,”他说,“里兰发生的一切,那里也都发生了。克尼亚的高层该死,我就不该死吗?”
“对!”祁染说,“不该死!阿尔科夫死了二十万人又怎么样,这世道,该死的人没死,枉死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死就死了,我只要你活着!”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刚才的歇斯底里变成蚕茧,将人包裹起来,令人窒息。
祁染忽然脱力一般,蹲了下来。钟长诀想去扶他,却被他甩开了。
那双手慢慢抱住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不相信眼前的场景是事实,不相信这个世界如此残酷。他不想接受。
很久很久,钟长诀才听到他开口。
“我求你……”那声音断断续续,像重锤一样,轰击着钟长诀的耳膜,“你别离开我,好吗?”
钟长诀感到脑内一阵轰鸣。原来,即便是钢铁做的心脏,也会剧痛。
一只手抓住了他,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他低下头,看到祁染的额头抵着他的大腿,脊背颤抖着。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亲人,朋友,一个都没有留下来……我只有你了……求求你……别去死……”
那只握着他胳膊的手,深深陷进了肉里,像是濒死之人攥住枯木,像是害怕稍微松一点,他就会走。
那只他的手在颤抖,连带着他的心也开始动摇。
然而,就在这一刻,或者说,就在每个他想要幸福度过后半生的一刻,冲天的火光和尖叫就会响起。
在轰炸完阿尔科夫后,他带领军队,占领了这座城市。
他站在化为焦土的路面上,望着融化的柏油马路里的尸体,叼着残肢的野狗,被钢水洞穿的头颅,四散的内脏碎片。
血雾在眼前漫开,一点一点地,世界变成了鲜红色。
脑中美好的、安宁的愿景,瞬间破碎。
他蹲下来,抱住面前的人。
“抱歉。”他说。
他必须要杀死钟长诀。而且要杀得大张旗鼓,杀得惊天动地,杀得让每一个民众都刻骨铭心,直到五十年后,他的死仍然被反复提及,引以为戒。
这个战时被作为胜利荣耀,战后还被当做争斗借口的符号,如果要退场,决不能无声无息地退场。
他要用钟长诀的死,钟长诀的陨灭,来结束这个仇恨循环,完成他在战时没能做到的愿望。
道歉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人瘫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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