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编号005
祁染绝望了。
他知道,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钟长诀想去死。
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那一颗射进胸膛的子弹,那面对他问及未来愿望时、躲闪的回答,明明白白就昭示着,这个人想去死。
在按下导弹发射按钮的一刻,钟长诀就在计划着自己的死亡。他一直等到现在,不过是因为联首还没有下台,战后重建还没有规划,军队的未来还没有着落。
现在,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他可以安心去死了。
就像不能逼一个人去死一样,你也不能逼他活。
连他的造物主、他的爱人、他在世间唯一的牵挂也不可以。
“我……”祁染的手逐渐从他的胳膊上滑落,“我做了这么多……费了那么大工夫……还是没有用,是不是?”
他这么努力、呕心沥血地周旋、计划,不仅是想让他全身而退,也是想恳求他,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希望他活着。
他以为,看到自己这么费力,费力到入魔的程度,总该让这个人有一丝动容吧。
结果没有。
钟长诀终究还是放开了他。
他要留下他一个人。
钟长诀望着那只垂落的手,用尽全力抑制着,不要去触碰它。
最终,他还是站起身,重新去开门,不再看祁染的脸。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倏地,玄关响起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头,看到祁染握着枪,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伸手要夺,祁染后退了一步。
“你敢走,我就死在这里,”祁染的声音有种冷静的疯狂,“你把枪拿走也没用,我肯定能找到办法去死。”
“你别干傻事。”
祁染笑了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太讽刺了。”
“你……”钟长诀深吸一口气,慢慢去握祁染的手,“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最爱的人说他要去死!”祁染睁着眼睛,瞳孔里印着他慌乱的神情,“好,你要去死,我拦不住。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你……”
“你敢踏出这个门槛试试,我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
钟长诀望着他,半晌,收回了手。“你可以不用这么费力的。”
祁染的目光震动了一下。
钟长诀往前走了一步。那个无声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两人中间。
祁染后退了一步。
然后钟长诀问出了那句话:“你为什么不用暗码?”
祁染紧紧抿着嘴,嘴唇有些发白。
“你可以直接命令我的。”钟长诀说。
他慢慢往前走,祁染一步步后退,直到抵上冰冷的墙壁。
他没有再夺祁染的枪,一脸任凭处置的神情。“来吧,”他说,“命令我,不准去死。”
祁染盯着他的眼睛,脸色苍白,神情凄婉。
许久,玄关没有任何声音。
“为什么不下命令?”钟长诀望着他,“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对我下令,唯一有权力让我听从的,只有你。”
祁染的眼神从他的脸垂落到胸口,沉默片刻,说:“我不会再用暗码了。”
他是005的制造者,可005早已不是他的所有物。
他将他作为完整的、拥有独立人格的灵魂来尊重。
多年前,他启用暗码,抹消他的记忆,说是为了他的自由,可回头想想,这也是一种傲慢、一厢情愿。
005有选择的权利,忘记或不忘记,都该由他本人决定。
说一千道一万,当时的江念晚,仍然没有真的将他当成人类。
但现在的祁染绝不会这么做。
“你答应过,你会给我自由,”钟长诀说,“选择的自由。”
面前的人颤抖了一下。这句话,从他们重逢开始,他说过无数遍,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子弹,射进自己的胸膛。
“我无法决定自己为何而生,”钟长决说,“但我可以决定自己为何而死。”
他的存在始于江念晚对别人的爱,之后十年,他一直活在这种移情里。他无法做自己,只能模仿着那个祁染搭建的神像。
然后,他变成了那个神像,依然身不由己。
他无法选择是否诞生,无法选择身份,无法选择活法,直到今天,他终于,能够完成一次自己的决定。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退场。
祁染颤抖着。
他无法抵挡这句话。
许久,就像投降一样,他放下了枪。
“好,”他说,“好。”
他放他去死。
这是他所爱之人的选择,他说过会接受,那好,他遵守诺言。
“但是,”他继续说,“你选择你的死法,就不要干涉我的。”
钟长诀一死,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然而对方却摇了摇头:“不,你不能死。”
祁染刚刚熄灭的怒火瞬间爆发了,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他:“你凭什么管我去不去死?”
“你要留下来,”钟长诀说,“留下来,好好地看看和平。”
祁染——江念晚——哽住了。
“打了这么多年仗,才迎来了和平,会持续一段时间的,”钟长诀说,“这么难得的和平,你要好好享受,好好生活。”
他为之而生、为之而死,才赢来的和平,他希望自己的爱人能替他感受它,尊重它。
“然后,”钟长诀握住祁染的手,“替我守住它。”
他追寻一生,却没能做到的,烙在他心中的遗憾。他希望有人能做到。
既已开战,无法选择,但既已和平,就寻求所有方法,让它持续下去。
祁染露出一丝苦笑。“你看看我,”他说,“我都变成什么样了,能替你呼吁和平吗?你自己去做吧,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你会这么做的,”钟长诀说,“你有这个能力。”
“我未必有这个愿望。”
“你有的,只是你暂时忘掉了,”钟长诀望着他,“答应我,把它找回来,好吗?”
祁染咬紧了牙关。
这个人在逼他活。他都不拦着他去死了,他还要逼他活。
不仅如此,他还用他唯一的遗愿,去逼他做一个好人。
如同他要求他模仿一个好战的将军一样,他要求他模仿一个守卫和平的政客。
毫无道理,强人所难。
他就这么笃定,他爱他爱到这种程度吗?爱到愿意为了他活着,爱到愿意用后半生为他的愿景而拼搏?
祁染抬起头,看着钟长诀。
“好,我答应你。”
第94章 烈火
伦道夫静静地望着天花板,长期卧床,不见阳光,他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尽管室内温度很高,他身上依旧裹着厚厚的毯子。很长时间里,除了医生和护士,房中没有来过任何人,他庞大的家族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望了眼门口的警卫。即便不被软禁,他也走不出这个房间了。他的身体日渐虚弱,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浅,每次都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一般,用尽全力。
病房外忽然传来问候声,这声音十分耳熟。伦道夫扯了扯嘴角。他终于来了。
卡明斯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脸上还是十分官方的微笑,神情还是那样恭顺谦卑,他有超群的能力,却甘心做八年的私人秘书,拒绝任何升迁机会。
伦道夫想,自己早该知道,世上没有这样完美的人。
他望着卡明斯走过来,把带着的花束放到床边,连嘲笑落败的对手,这人也不忘慰问病人的礼节。
伦道夫很难挪动脑袋,只能转动眼珠,盯着卡明斯:“你们把劳伯怎么样了?”
卡明斯惊异地望着他:“什么怎么样,你没看新闻吗?联首还是照常出席各种活动,政治献金改革还是照常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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