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攻他是正宫娘娘
☆、逐光(六)
众弟子被白语冰嚎得心慌,火烧眉睫,凑头七嘴八舌议道:“送金匮轩去罢?今日谁当值?”
“不是罢,这也送金匮轩?本是孟师兄、戚师姐和那小蹄子当值。但大师兄去了吗……”
“也就是说,只剩了沈止念?总之,把这人扔给他,师尊怪罪下来,也就与我们无关了。”
“师兄你冷静一下,此事本就与我们无关。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白语冰心道“小爷我是从天上来的”,二世祖嘴脸哭爹喊娘,变本加厉地诉说自己的痛苦。
以至于众弟子耳内咣咣乱响,有一种此人已重伤不能行走的错觉。
一个弟子神智错乱,竟从乾坤袋里祭出一匹龙马。
这龙马虽未长成,却也生得威风凛凛,且能御风飞行,在修真界算是较罕见的天阶下等灵兽。
那弟子想把它牵至白语冰面前,它却四蹄打颤,一下子伏卧在地。
白语冰微觉诧异,他龙丹已毁又已化出人形,龙马却似能感知出什么,可见资质非同一般。
那弟子却不识货,抱怨道,这畜生怕是废了,被他带回长乐峰,就一直耷拉着耳尖毛发抖。
众弟子索性拆了门板,铺好被褥。
四个已至金丹期的弟子,按抢救垂死之人的规格,御剑把白语冰抬到了金匮轩。
“……”这场面夸张至极,白语冰自感用力过猛,又觉众弟子似极怕捅娄子,不复叫嚷。
众弟子却来劲了,嚷得比他还厉害:“沈止念,开门啊,别管大师兄了,快出来救人啊!”
金匮轩是一个回字长廊,沿廊设紫门紫窗,窗垂着细密的黄竹帘。
透过竹帘缝儿,能看见地上摆放着许多卧具。卧具之间有纱帘相隔,不少病患正躺在当中。
众弟子唤了好几声,紫门始才打开。一袭清瘦的身影,低垂眉眼,移步出来。
此人身穿紫氅青袍,墨发微有些散乱。白语冰躺在板上,往对方眉心看去,恰有一颗朱砂痣。
这人,正是他在水镜中见过的沈十三,却改了个高雅的名字,叫沈止念了。
一交睫的工夫,他的衣袂被沈止念的手搭住。极轻地往上一捋,沈止念便看了他手腕的伤处。
沈止念什么也不问,引众弟子往里走。
众弟子讲,白语冰是七宗会裴长老的弟子,如何受了伤。沈止念只低声应道:“知道了。”
白语冰被安放在临窗的卧具上,双眸不住乱瞟,想弄明白龙祖宵行是不是也藏在此处。
沈止念悄无声息地跪下身,要为他查验伤口,身后却有一个男子走来。这男子不是宵行,穿着真隐宗弟子的服饰,料子更华丽精细些,一手吊绷带,另一手胁迫似地扳起沈止念的脸。
只见沈止念被迫扭过头,颈间露出像是被掐过的青红指印。男子如同抱着一个美味的瓜,嘴对嘴胡亲乱咬,吸得啧咂作响。沈止念也不反抗,只微微躲一下,便挨了一个耳光,发丝更散乱了。
“哎,光天化日,干什么呢?”这猪啃白菜似的情状太辣眼睛,白语冰忍不住叫道。
“关你屁事。”在众弟子起哄声中,男子扔下一块灵石,摸一把沈止念的臀,随众扬长而去。
沈止念若无其事地把灵石收入怀中,目光回转至白语冰的伤处,拾起摆放在一旁的破损簸箕。
“刚才那个是什么人,”白语冰搭讪道,“连男子也不放过,怎么像是打了八辈子光棍?”
“大师兄。”沈止念说着话,摘下带血的竹条。唇齿微启,小段舌儿卷上竹条,投入地品尝。
“……”白语冰心绪微妙,“你这是中午没吃饭吗?你们真隐宗弟子没吃饭都啃人解馋的?”
沈止念解释道:“我尝一尝,簸箕盛过些什么草药。若是盛过有毒的草药,便要先解毒。”
“嗯,这么一说,你是个有本事的郎中了,都尝出了什么?”
沈止念闻话抬眸,一对极黑的瞳仁,如若深渊对准他,令他莫名紧张一瞬。
“没什么。”沈止念起身道。说着话,舀水洗手,又从壶里斟了热水,替白语冰清洗伤口。
白语冰被伺候得甚舒爽。几根极细的竹刺,被沈止念温柔地挑了去。
沈止念捣了些草药,让他先敷一敷。他道是用草药太次了,问是不是舍不得用灵丹妙药。
沈止念道是大病大治小病小治,小伤用了灵丹妙药,以后受重伤,灵丹妙药反倒不好使了。
白语冰敷药时,沈止念又兀自舀水洗了脸,扯下束发的紫带,理了一遍乌泱泱垂落的发。
一时间,整个金匮轩静极。只听得水声淅沥沥。
他挑开纱帘,沈止念背对他,在不远处梳洗。那一举一动皆有一种颓唐淡雅的韵致。
沈止念收拾妥当,刮去他手腕处的草药,替他包扎了伤处,忽问道:“你近来可有腹泻?”
白语冰倒也不意外。这沈止念有些道行,听出他的脉搏,不足为奇。
“来,舌头伸出来,我看一看。”
白语冰把面纱一揭,“啊”了一声吐出舌头。沈止念却不看舌头,盯着他的脸看一阵。
“裴兄生得真面善,”沈止念冷不丁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白语冰心底咯噔一下,他救沈止念时,沈止念还是个孩童,而他已是少年模样。
他此番化出人形,乃是凡人般的黑发黑眼。两百年前的事,沈止念就算记得也未必能认出他。
沈止念当真认出他,他便暴露了神仙身份。天道符旋即会将他传送至天枢狱,那就大不妙了。
“你认错了罢?我随我师父修道没多久,年纪轻轻,才至炼气筑基期,哪能和你见过呢?”
“许是我记错了。”
两人正说话,忽有一人嘶声呼号:“膏啊,给我膏啊……子午返阳膏……”
一人呼号,原本死寂的回字长廊内,许多人或坐起身或伸长臂呼号,声音极为干哑凄厉。
“少陪。”瞄一眼墙角的铜漏,沈止念匆匆循声而去。
白语冰也跳起身来,一走动,旁边的纱帘里,忽有一双手向他扑至。
他迅疾往旁避让。这双手却未能出帘,仿佛被雷电打中,又往后跌回卧具上。
心知是此地设有禁咒,他抬眼观瞧纱帘。纱帘顶部,如若灯脚穗子,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
真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白语冰怀疑,自己是被那帮咋咋呼呼的弟子打击报复了。
但见沈止念待他并无恶意,他行至沈止念身旁问:“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沈止念道了声“不必”,紫氅衣袂只一拂,将发狂的病患轻拂回卧具中,指间已多了道黄符。
符贴在病患眉心,沈止念揭开瓷盒,用细软的小刷子,把一种淡黄色的膏脂抹在病患身上。
“这是什么鬼玩意?”白语冰看那病患,手臂伤处生出寸长白毛,活似白猿附体。
沈止念挨个救治病患,百忙之中对他说道:“是尸毒,你受了伤,离远些。”
他拿起沈止念用过的一个瓷盒闻了闻,一股齁人的异香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大喷嚏。
他哪是在帮忙,分明是来添乱的。“这个也别碰。”沈止念见状收走了瓷盒。
这子午返阳膏颇有奇效,涂抹在患者的伤处,白毛登时消失,溃烂的伤口也愈合不见。
白语冰问这些人如何染上尸毒。沈止念十分谨慎,并不答话。他只好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渐得知,沈止念已有元婴境界。两百年有如此造诣,算不得资质拔尖,但也决非平庸之辈。
忙忙活活安置了一切病患,沈止念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洗了手,有两个弟子来换班,便要走了。
白语冰宛如一条跟屁虫,屁颠颠跟着沈止念,奈何沈止念口风紧,问不出什么要紧的话。
沈止念行至居住的院落前,见他还跟着,便默默地回望他:“……”
白语冰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总不能说手腕的伤没好,就得一直和沈止念形影不离。
“我听说,给你一块中等灵石,你就干。是真的吗?”他只好摆出一副色令智昏的嘴脸。
沈止念点了点头,竟面色如常。他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笑道:“这个道道,真那么有意思?我也想试试。我没带灵石,不过我师父有的是灵石,回头我让他老人家来结账,干不干?”
说完这话,白语冰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被沈止念揍一顿,二是被凤羽嘉揍一顿。
沈止念却笑了,推开院门引他进去,低声道:“你不会做的。”
白语冰问何出此言。回了自己的院子,沈止念似乎健谈了几分:“听说神仙没有七情六欲。”
☆、逐光(七)
乍听此言,白语冰几乎炸了鳞。
一股微风在他的衣底流窜,显是触发了天道符的禁咒,打着旋儿要将他吞噬。
不知天道符是如何判定他是否暴露身份的。他索性来个抵死不认,瞎胡扯道:
“——就说咱俩的买卖,怎么突然说起神仙?沈兄莫不是认为,我有成仙的潜质?哈,我也认为我定能修成正果。不然,我一富家少爷,干什么放弃荣华富贵,随我师父来修道,是不是?”
衣底的风骤然停了。他暗自松口气,看来这天道符还是通情达理的,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就行。
或者沈止念也不确定,只是在试探。他又道:“可惜,我师父是七宗会的。魔修不尽誓不成仙。我八成也成不了仙,顶多求长生。快活一时是一时。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愿,还是不愿?”
沈止念听了,合上院门,没说愿不愿,引他在檐下落座,敛裾跪坐拈了薄杯,烫香茶给他。
这院中花草摆放得甚讲究,花间小径是黑白两色圆石铺成,井边甚至有个小小的秋千。
他饮茶。沈止念便褪了紫纱氅,道是没什么款待他,他若是未用午饭,就整治些清粥小菜。
白语冰正觉饥饿,目送那清瘦的身影去了厨房,自起身作赏景状,溜溜达达地入了正房。
房内与别处无二,只是更阴冷一些。似寒香又似麝香,令他微觉压抑,是雄龙的气息。
这气息十分浓郁,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雄龙,不仅在此栖息,还干了些没羞没臊的事。
想来是宵行的气息。为谨慎起见,他小声问化血鲮晶木道:
“刺儿,这儿除了沈止念,还有别的人或不是人的生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