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
暂华愣了愣,最后摇了摇头,“就像你所说,我们是妖,不属于这个地方。”
“那我们一起逃吧!”容释激动地拉住他的手。
“瞧你这话说的,上阳仙君并没有囚禁我,何来逃之说?”暂华笑道。
“我是被囚禁的。”容释鼓着脸很不满,“凤与他不让我乱跑,连去找您都要被天兵跟着。”
“他看重你,不想失去你。”暂华轻声说。
“不是的。”容释低下头,“您看不到他的心,您不知道他有多残酷无情。”
暂华说:“是我失言了。”他似是自嘲,“我连最亲近的人都琢磨不透。”
无言片刻后,暂华又说:“待我报答仙君救治之恩后,便离开天界去各界游历,或许还能学到不少东西,人界就很有意思,那里的一切我都想看看。”
容释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欣喜,“我、我也喜欢人界,江适先生教了我好多,我也想去人界多看看!”
暂华微笑,“好,届时我们结伴同行。”
容释找到了盼头,精致的小脸焕发着灿烂的光彩,明媚可爱。
凤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只对他就愁眉苦脸的小兔子正对别人阳光灿烂活蹦乱跳,酸得他牙根都疼,他干咳一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容释看过来了,但脸上的笑瞬间僵硬,花儿似的明媚也可见的凋零暗淡了下来。
凤与没由来的生气,大步走到他身边,霸道地把他搂进怀里,“想我了吗?”
容释低着头,不挣扎也不说话。
凤与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耳垂,可那么软,他又舍不得用力,怜惜暧昧地含吮着。
容释脸爆红,他推阻着,“不要,鹿相还在……”
凤与得到了反应,心里稍稍舒服了,不带半分害臊地看向暂华,“小鹿你在啊?”
暂华在心里叹息,怪不得容释会那样说。
“我来看看容释。”
“兔兔无聊了?”凤与捏捏容释的脸,“无聊就和我玩呀,我最喜欢和你玩了。”
容释抿紧了唇,又不说话了。
凤与也不强求他开口,坐在暂华对面把容释往腿上一按,然后大大咧咧地吃起了茶点,边吃边说:“我刚才妖界回来,你们猜我得到了什么消息?”
暂华心头一个猛跳,他垂下眼帘面色平淡,“猜不到。”
凤与不卖关子:“那只小豹子要死了。”
暂华呼吸一窒,所有的声音忽然离他远去,他像突然被沉进深海里,周遭是压迫和冰冷。
许久,他才缓缓回到现实。
“……你们妖界那次动乱本就让他身受重伤,他又不安心养伤,听说还往天界跑了几次,前些日子又不知受了什么伤,连接待我都起不来,可不就快死了吗?”凤与漫不经心道。
容释对渊且的怨恨大于曾经相处的情谊,听到这消息倒不觉得伤心,他看向暂华,“鹿相,这是不是恶有恶报?……鹿相?”
暂华才回过神,抬眼来不及藏着仓皇与茫然。
“幸灾乐祸是不是?”凤与宠溺地以下巴揉蹭容释的发顶,又对暂华说:“他快死了,听说还一直喊你的名字,不回去看看?”
暂华沉默。
凤与循循善诱:“上阳那边我来说,他也不缺你一个药童。”
“我不会去见他。”暂华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他就是这么说的。”
诺大的寝宫里,凤与坐在床榻上,他一手拿着一尊清酒,另一只手轻柔地摩挲着在身边睡着了的容释的耳朵,清酒并不简单,清澈的水面上隐约有画面,越细看越清晰,竟然是远在妖界的渊且。
“虽然我也很想小鹿走,毕竟他在我的兔兔就总会记挂他,可小鹿不吃你的苦肉计,我也很遗憾啊。”
“他心里有我,一定有我……”酒樽里渊且的声音含糊,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逞强。
凤与笑着摇头,“堂堂妖王,真是窝囊,还不如学学那条白蛇在位的时候,无欲无求,倒还能成点气候。”
“我要见他。”
“妖王殿下,您是在命令我吗?”凤与玩味道。
“把他带来,容释将永远被妖界驱逐,不得入界。”
凤与一挑眉,转头看了看睡得香甜乖巧的容释,笑意扩大,“成交。不过我可不干强人所难的事,不然兔兔又讨厌我了。”
“一个月后,我会宣布成婚的消息,届时我会向天界发出邀请,他是我的父师,于情于理都要参与。”
“呵呵,好计策。”
豹鹿番外四
一个月后,妖界的使者来到天界奉上请柬,连从不与妖界有瓜葛的上阳也收到了,当然,也有暂华的一份。
自从那日他从战神殿回来后,就开始刻意地回避任何关于渊且的回忆,他已经决定,从此以往再也不会和渊且产生渊源,渊且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像个**般被渊且囚禁凌辱,被渊且亲手从云端踩进污泥,他不顾情谊这般对待自己,要是再去担忧他的伤势,那自己未免太下贱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他让自己沉浸在晦涩的药书里,在夜里为以后的离开计划,他先去人界找也白,等学会人界的基本生存之道后再独自游历,对了,还有容释,他不会孤单……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他甚至做好了等到渊且离世消息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名字,会是和大婚有关。
“你们这儿防守的强度,连天帝的寝宫都比不上。”凤与笑吟吟地调侃,他把一片翠竹雕镂的请柬塞给暂华,“拿着吧,你的小豹子要成婚了。”
暂华不自觉咬了咬嘴唇,他沉静道:“与我何干?”
凤与挑眉,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身边如烟如雾地聚起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暂华见过,是妖界的外交使者。
“王上七日后大婚,对于王上而言,您是他唯一的族人和父师,他十分期许您能到场,亲眼见证那一刻,还望鹿相能了却王上的心愿。”妖界使者姿态谦卑语调温和,首先堵住了直接拒绝的话语。
暂华手里的那份请柬,还带着清香的竹片上写的蝇头小字是他非常熟悉的字迹,那是他握着渊且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的,竟未曾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看到。
“就是这个干系。”凤与说,““没事儿,到时候我罩着你,别怕哈。”
上阳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他为何要你来罩?”
凤与嗤笑了一声,转身不羁地挥了挥手,悠然离去了。
凤与走后,暂华还停在原地,拿着竹片的手指泛白。
上阳嘟囔了句“怎么阴魂不散”后,轻拍了下暂华的肩膀,“你去吗?”
暂华的目光定在“渊且亲笔”四字上,许久,他缓缓叹了口气,“我会去。”
这是好事,无论如何渊且选择回到正轨,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再来纠缠自己,而过去的那些事,也能就此埋葬,他能解脱了。
上阳瞥他的神态,佯做随意道:“那我便陪你一起吧,我还没去过妖界呢,你可不能轻易离开我身边。”
暂华放下请柬,转头看他片刻,笑道:“那是自然。”
七日后,暂华再次踏及王城,看着这熟悉的城土,他的心比想象中平静。
城邦的建设发展,也含有他的一份心血,看见妖族的子民们能安稳生存,他就彻底没有记挂了。
妖宫格外热闹,不仅是来自官吏和来自各界的宾客,连百姓也可入宫目睹君王大喜之日,那场面,让向来喜静的上阳频频皱眉。
在他们去往宾客休息的厅堂时,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鹿相,您是王上的长辈,有您专有的居所,王上已经让仆从收拾好了之前您的宅邸,您跟我走吧。”
暂华记得他,是渊且遥远的边城挖掘到的亲信,言优。渊且的新娘也是来自于他的氏族。
上阳听到这话,眉头深了些,不作声势地挡在他身前,生怕他被带走的模样。
“我已不是鹿相了,暂华经不起这等尊称。”暂华淡道,“我今日是跟着仙君来的,哪有自己走开的道理?就不过去了。”
言优也不强求,侧身让行道:“那边以鹿……先生的意愿为重。”
相府,本该是大红喜袍的渊且依旧穿着那一身黑色暗纹衣裳,他坐在榻上,手指心不在焉地点着桌面,眼睛一直往门口瞟。
大门打开,渊且眼睛一亮,看到进来的只有言优一人,那股亢奋又自觉沉下去。
“他没答应。”
渊且虽然郁闷,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言优又道:“理由是他不能离开上阳仙君。”
矮桌嘭地一下毫无征兆地在渊且掌下四分五裂,他漫不经心地掸开腿上的木屑,“他亲口这么说的?”
言优咋舌,“亲口说的。王上,太医都劝您近期不要使用妖术了。”
“一张桌子,还用得着我动用妖力?”他拿起一根桌角,像掰筷子一样轻松掰断,边说:“把上阳支开,我看他在暂华身边就心烦。”
“遵命。”
言优退下了,房里有只剩渊且一人。他起身看着他亲自复原成记忆中的装潢的屋子,曾经和暂华在这里的点滴也似乎因此清晰了。
暂华,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入夜,妖宫灯火辉煌,所有宾客移步至妖殿外,婚礼开始了。
低沉悠远的号角吹响,一条红艳的地毯从妖殿门槛铺向一百零八级台阶之下,渊且一身金龙红袍,衬得他俊逸无双,一双浅褐色的瞳仁映衬着一片喜色,却似被冰封的火。
暂华离他不过五步之遥,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人,但只要渊且转头,就一定能看到他。
可渊且并没有,他的目光从头到尾只注视着他的新娘,向她伸出手,牢牢握住,然后一同面向主婚的长老,在祈福之歌中行婚礼,在苍天与子民的见证下完婚。
是他把暂华叫来的,可在整个过程,他似乎不知道暂华的存在,暂华和底下那些欢呼雀跃的妖众于他而言并无两样。
暂华确实不想再和他纠缠,可这时,心里却莫名泛起了道不明的酸楚,绵密地浸过心肺,刺辣辣的疼着。
所幸,他没有失态,面上依然平静近乎漠然,冷眼旁观他抚养教化千年的妖王在万众瞩目下与他的新娘携手共入宫殿。
这下,算是永远结束了。
暂华舒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知时卸下了包袱还是更沉重了,他回头,骤然对上了一双浅褐色如流光溢彩般的眼眸。
宾客攒动着陆续入殿,几个人接连挡住暂华的视线,再去寻找,已然找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了。
暂华狠狠刺了掌心一下,真是着了魔了,渊且分明刚成完婚,在他的新娘身边,怎会在他身后?
他嗤笑一声摇头,正要也往殿里走,才惊觉身后真的少了人。
“仙君?”他四下找寻着,前后都是宾客,要一眼找到上阳太困难。上阳不会无故离开,也不会放他独身不管,他决定先进去,里面的座位是固定的,上阳没准已经在里面了。
但上阳依然不见人影,暂华想出去找却被拦住了,说要等喜宴结束才可离开,他只好自己呆在宴上,随意吃了几口饭菜,只觉得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