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
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胀痛,眼前阵阵发黑,他短暂地放下笔支着额头缓过这一阵,然后听到了敲门声。
渊且道:“不要打扰我。”
敲门声不停。
“我说,不要——唔……”他眉头紧锁,昏暗有如铺天盖地的潮水彻底淹没他的识海,在倒下前,他好像看到门打开了,而走进来的,是他的梦。
这次渊且只睡了一天,好像有什么在催着他醒来似的,一睁开眼他就开始寻找,视线落在了书桌之后低头看奏折的身影。
他眼睛也舍不得眨,生怕碎了这幻象。
暂华……就在他的眼前。
“一塌糊涂。”暂华小声点评了一句,回头一看,就对上了渊且的眼睛。
他们彼此无言相望。
是暂华先开的口,“醒了。”
“你……”渊且声音沙哑,他想说,你是梦吗。
“不是梦。”暂华淡淡道,“你还是小孩吗,只顾着自己的任性,什么事都做得乱七八糟,还让别人担心。”
“我是你的小孩呀。”渊且小声说。
暂华:“……”
渊且费力坐了起来,有些怯怯地伸出手,“你离我近一些好不好?”
暂华定定看了他片刻,还是坐到了床沿。
渊且不敢贸然碰他惹他不快,但眼神浓烈粘稠,“你怎么……”
“言优求我来的。”暂华道。
渊且急了:”我没有让他去找你,这个样子并不是为了让你怜悯才……”
“不用解释了。”暂华道,“我去叫医官来替你诊疗。”
渊且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暂华垂眸看了一眼。
渊且不想松开,纠结地看着他。
“我现在还不走。”暂华说。
渊且眼前一亮。
“还不松手?”
他这才安心地放开,就算如此,还要加句:“快些回来。”
暂华感到了久违的无奈。
豹鹿番外七
医官给渊且诊疗时,暂华就在边上看着,一个月没有见,渊且消瘦了许多,虽然这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但看到他没有血色的面容,暂华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渊且也见缝插针地偷瞄暂华,他到现在还在受宠若惊着,他现在竟然能和暂华共处一室,这么轻而易举的。
这次渊且要吃的药比之前的多,味道也更冲,但是闻着就能想象有多苦。渊且眉头也不皱就灌下一口,然后被苦得差点吐出来。
“喝慢点。”暂华忍不住说。
渊且委屈地看着他:“太苦了。”
“你听话好好休息,哪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暂华眉梢微扬。
“我就是在听话啊。”渊且嘟囔着。
暂华让侍从去拿一杯蜂蜜,然后兑成蜂蜜水拿给渊且。渊且一口苦药后的蜜水,要甜进心里去。
渊且喝下药后,又变得昏昏欲睡,他却舍不得闭眼,强撑着不让暂华从视线里离开。
暂华忽然找到了心目中“渊且”的影子,心里的一块不自觉柔软了下来,道:“闭上眼休息。”
渊且小声道:“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暂华迟疑。
渊且黯然,“以前生病的时候你都让我握的。”
暂华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盖上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安抚地敲了敲。
渊且喜形于色,手一翻,把暂华的手包裹在掌心。
暂华到底没有抽出来,偏过眼道:“休息吧。”
渊且这一次醒来,头脑是久违的轻松清明,他第一反应是确认暂华的手是否还在手中,五指收紧,指腹按到纤瘦的指关节,他的心瞬间填满。
暂华靠着床柱睡着了,他面容平静,呼吸均匀,长发垂落在胸口,看起来非常温柔。
渊且极其小心地坐了起来,肩膀贴着暂华,慢慢地把他揽进怀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这一刻再长一些就好了。
他默默妄想。
可暂华很快就醒了,他短时没意识到自己被渊且抱着,还贴着渊且的胸膛打了个呵欠。
然后意识到了,僵硬地把渊且推开,“你……”
渊且也补足了力量,容光焕发地说:“怎么不好好睡着?”
“我稍动一下,你就抓得死紧,我怎么走?”暂华瞥他一眼。
“我是说,睡这里。”渊且拍了拍床榻。
暂华抿唇不语。
渊且低下头,“暂华,我是混蛋,但我保证,我拿全天下,拿命来保证,我不会再那样了。我已经明白了,比起得到你,我最想要的还是我们能好好的坐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像以前那样。”
“你觉得还回得去吗?”暂华问。
渊且声音发颤:“回得去,只要你不要……再对我视若无睹。”
暂华沉默不语。
渊且又悄悄把他的手握回来,肩膀拉动下去,再抬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此时长发披散,脸颊消瘦,浅褐色剔透的眼睛里装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和哀求,这是完全的弱者姿态,能无形中消去暂华的积分顾虑。果然,他贴上暂华的手臂,像只撒娇的大猫一样轻蹭暂华的肩膀,也没有被明显的抗拒。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渊且低低地说,“要怎样你才肯信呢?我给你一把刀,你一直手上,要是我再犯混,你就一刀捅死我也行,这样好吗?”
“胡闹。”暂华皱眉。
“那我就在所有妖民面前向你起誓,如何?我发誓,对你忠诚,服从,用生命守护你,如有违背,就……永生不能再见到你,这是我想到的最狠的惩罚了。”
暂华呼吸忽的一紧,他垂眼看着渊且,某种情愫正悄然舒展枝桠。
渊且觉得这可行,便冲冲下床,喊到:“言优!快帮我聚集民众,我要……”
“要什么?”暂华拉住他把他按回床上,“除了胡闹,你还会干什么?”
渊且委屈地看着他。
暂华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的神情让渊且捉摸不定,似挣扎,又似妥协。
最后,暂华道:“仅此一次。”
一连几天,渊且都如同踩在云端,云里雾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傻笑。
暂华好多次一回头看到他二愣子一样的笑容,无奈极了:“有什么可笑的?傻子。”
他说话,渊且就更开心了,他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小孩似的一摇一摆,“我看到你就高兴得不得了。”
暂华脸莫名发热,他扯起被子往渊且脑袋上一罩,“那别看了,小心脑子坏掉。”
渊且扒拉下来,笑眯眯地凑近他,“真小气,只看都不行了?我就喜欢看你。”
暂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但面色绷得严肃,他转身想去外面冷静冷静,“我先出去了。”
“哎!”渊且连忙化身八爪鱼,双臂缠上暂华的腰,“不要走,我有事要问你。”
“你……你问就问,不要动手动脚。”暂华道。
渊且怕太亲密会让他反感,就听话的点到为止,拉着他坐下。反倒是暂华,在他松开后竟生出了一丝失落。
“你教教我,该怎样才能讨你喜欢?”渊且剔透明亮的眸子里,溢满真诚和纯粹的爱意。
而暂华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措手不及,严肃的表象出现一道裂痕,他以为渊且会吸取教训,好好把这份情愫藏起来,至少也要等时间长了,才会重提,没想到……他呆板地大额:“你我保持现状,就……”
“不好。”渊且扁了扁嘴,“保持现状就是欺骗你也欺骗我,我们之间一点不能芥蒂也不能有。暂华,我爱你,是想和你相守一生,可以亲你抱你的爱,我希望你也能对我怀着同样的感情,我该怎么做?”
这、这叫他怎么回答?
渊且笑意扩散,“你脸红了,你也喜欢我。”
暂华下意识抬手摸脸,真的摸到了一片滚烫。
渊且被他这一动作戳得心肝颤,忍不住再靠近些,嘴唇贴上他的嘴角。
暂华愣住。
渊且幸福得要爆炸了,得寸进尺地再深入些,轻轻含住了暂华的下唇,可没等他继续深入,就被一把推开了。
暂华霍地站起来。
渊且立刻退回原位,有些惶恐地看着他:“我、我情不自禁,对不起……”
“……”此情此景,怎么倒像他才是那个“登徒子”?
“我先出去了。”暂华说。
渊且没再挽留,只是视线一直跟随着他,非常留恋。
暂华走出几乎,顿了顿,低声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直到他离开房屋,渊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那抹傻笑又重回他俊逸的脸上,与刚才相比,傻气过而不及。
不过当晚,暂华便提出要重回天界。
“我还没有亲口和仙君报备就擅自离开,这是失礼,要给他交代才行。”暂华是这么说的。
“你又不是他的族亲,在乎他的感受作甚?”渊且的酸气冒得厉害。
“他于我有我救命之恩。”暂华淡淡道。
这下渊且没话说了,至今暂华的妖力还不能施出五成,甚至一日不眠就会憔悴,而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我走了。”暂华道。
这三个字却让渊且阵阵后怕,他拉着暂华的手,不安地问:“你何时回来?会回来的吧?”
暂华忽然不想走了,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渊且的发,“不超过三日。”
“那、那你早去早回。”渊且恋恋不舍地松手,可那眼神却想被抛弃的猫儿似的。
暂华也想着早去早回,不再多说,离去了。
回到药仙居,暂华就遇上了阿茗,阿茗见到他大惊大喜,扑过来扯着他的衣服去:“你总算回来了!仙君知道你走后,生气得不行,这几日又总被战神骚扰,昨天都发脾气了,你快去认错吧!”
“阿茗,你怎么比我还急?”暂华好笑道。
阿茗瞪他一眼,粗声道:“我是怕殃及池鱼!”
暂华笑着摇头,轻推开他的手,“先不急,我等会儿再去见仙君。”
说完,他往住处走去。
过了两个时辰,暂华总算从房里出来,他开门,就看见上阳站在门口。
“仙君?”暂华的声音异常虚弱。
上阳罕见地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暂华勉强地笑了笑,“我正想去找您呢,进来坐。”
上阳看他明显蹒跚的步履,眉头皱近,他拽过暂华的手臂,将他转过来扣住他的手腕把脉,惊道:“你……”
暂华笑笑:“少了一些修为,身体虚了些,不过不碍事。”
上阳紧盯着暂华的脸,“怎么回事?”
“暂华要向仙君告辞了。仙君的大恩无以为报,仔细想想,也暂华身上也唯有那点东西能勉强凑合。”暂华说这,从怀里拿出一根白布包裹的东西,打开,是他的鹿角,“实在惭愧,角的长度象征着我的妖力强度,现在就只有这截了。”
上阳看着手中这流畅温润的鹿角,只觉得有千斤重。这明明是他心心念念的上好药材,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