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
“……”暂华难以形容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是恨渊且,但也绝不想看他以这样的姿态求自己。他感受到渊且手的力道,并不大,还在颤抖,可想他在用此时极尽的力量来抓着他,他可以轻松挣脱,但却使不出力气。
侍从想过来帮暂华搭把手,却被渊且凶狠地喝开:“别过来!”
侍从为难地看向暂华。
“出去!”渊且不留情面。
侍从躬身退出。
暂华让他好好靠在床头,不悦道:“你冲他发脾气做什么?”
“他过来,你就又不管我了。”渊且小声说。
“你……”暂华想要叹息,“你这又是何必?”
“我想和你在一起。”渊且浅褐色的眼睛透亮润泽,在这中心清晰印着暂华,“我知道错了,那会儿我太想要你了,做什么都是为了你,鬼迷心窍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什么都听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暂华脸色微僵,还是把手抽了出来,“我不想谈这个。”
渊且又慌了,急冲冲地又要去抓住他,暂华简直拿他没辙,只好勉为其难再让他握着。渊且还得寸进尺想卡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但暂华却不给他机会,他也不强求,宝贝一样握着那只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渊且声音发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要我把妖王还给也白我也愿意……可你怎么能什么也不在乎?那我该怎么办才能挽回?”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暂华说。
“你为何独对我那么狠心?”渊且的心紧紧揪成一团,暂华淡漠的神情于他而言就是最锋利的冰刃,“父上。是你教我要以善待世,万事留一线,可你为何不给我留一线呢?”
“我教你以善待世,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暂华扬高了声线。
“你不知道我爱了你多久。”渊且深深地看着他,“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太爱你了,暂华,所以当我真正能完全拥有你,掌控你时,那比得到全世界还要圆满快意,我……”
“够了!”暂华厉声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因为那所谓的爱?你那是自私,彻头彻尾把我当作玩物那不算爱!”
“不是的!”渊且急了,“对不起,暂华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那样是错的,我知道错了。”
暂华深吸了一口气,把涌上喉咙的愤怒按了下去,“就这样吧,我们。”
渊且要哭出来了,“这样是哪样?我不要你走!父上,我们有曾经一千年的相处,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可你怎么能因为那不到一年的间隙,否定之前的所有呢?父上,当初是你把我捡回来的,你不能就这么不要我了……”
暂华嘴唇翕动,他咬下牙狠声道:“那又如何?倒不如说有了那一千年的相处反而让我更心寒,你是何其狠心才能把我侮辱至此?我……我宁愿那时没有带回你。”
渊且怔愣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落下,暂华这话说得太狠了,比最惨烈的刑法还要让他难受。
暂华的心里也闷堵得厉害,那是他的真心话吗?他分不清,只是眼前心碎落泪的渊且,的的确确让他于心不忍了。
“你先休息吧。”暂华低哑地说,“我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统领好妖界,做一个贤明的君王。”
“不。”渊且用力把他扯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温热的泪水从相触的肌肤淌入暂华的衣襟,“你不可以后悔,你没有后悔的余地……如果你不要我的话,就亲手杀了我吧,父上,暂华,我爱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就像在呢喃,却带着刻骨铭心的疯狂,在暂华的心上重重地留下印记。
豹鹿番外六
渊且的伤深入内脏,内息必须处于平稳的状态,不然一旦起了波动在体内游走,只会让裂口更大。因为暂华的一番话,他又晕过去了,他站在屋外看着医官侍从出入忙碌,眼里凝聚着一层怅然。
没有谁来责怪他,可他自己却在心里埋怨自己,到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逞口舌之快?早早与他断了瓜葛,对彼此都好。
想至此,他抬脚出了院落,回首再看一眼那间房屋,最终还是离开了。
暂华找到上阳时,上阳和凤与共处一室,他坐在椅子上,脸色很是难看。
“仙君。”暂华叫道。
上阳看着他皱眉:“你去哪里了?”他的鼻翼动了动,“豹妖的血,你去找他了?”
“并没有,一不小心遇到,又被纠缠罢了。”暂华淡淡道,“仙君才是,我昨日一晃身就找不到您了。”
说到这个上阳有些窘迫,“我听到了双尾带羽花的消息,就……他们骗我。”
暂华笑着摇了摇头,他再看向烂醉在床上的凤与,问:“仙君怎会和战神共用一屋?”
上阳带着愠怒道:“他不让我去找你,还不停给我灌酒,我本想趁他醉了再出去,可每每靠近门口,他就开始耍酒疯!真不知安了什么心。”
暂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凤与,上阳又道:“既然我们会面了,就回去吧。”
“好。”暂华点头。
上阳眼里有一丝不可思议,“你还愿意和我走吗?我以为……”
“仙君于我有恩,未报完恩前我不会走。”暂华道。
上阳安心地笑了起来,和他一同往外走,“那就好,其实那日我给你用了甘昔,听到你在梦呓豹妖的名字,我以为你还对他有情,看来是我多想了。”
暂华只笑不语,心里却泛着生疼的酸涩。
他对还有渊且有情吗?早已消失殆尽了吧?
……可为何还会因为他的话,他的伤,他的泪,而动摇不已呢?
回到天界,日子又变得宁静祥和,上阳不留余力地教暂华怎么分辨药材,怎么炼制药丹,连阿茗都吃味不已,不知上阳为何对他这样好。
暂华对这方面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天赋,对火候的掌控很多时候都不如阿茗,但他却异常的投入,唯有此,他才能摒弃一切杂念。
可每当夜深人静,他的脑海里总会冒出一道声音:
“我们曾经有过一千年的相处,可你怎么能因为那不到一年的间隙,否定之前的所有呢?”
明明是他的错,是他亲手堙灭那千年的时光,到头来竟还怪他不够仁慈。
可……
那一千年的一起生活的印记,何不是烙进了暂华的灵魂深处,唯有魂飞魄散才能彻底消除。
一旦他开始质疑自己,动摇内心,渊且那日的话便开始如数重响,甚至于淌进衣襟的那颗泪水的温度也在复苏。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推力,在把暂华往深渊逼去,而在深渊之下,渊且张着双臂等待他的到来。
暂华挣扎般辗转反侧,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纯粹的去恨渊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恨中带着迟疑,迟疑中藏着藕断丝连。
妖界,妖宫。
自从暂华离去,渊且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前几日他不再抗拒治疗,在众妖以为他醒悟过来静心疗养后,渊且又做了叫他们瞪目结舌的事。
“王上,您要出征?!”饶是领略了他为见暂华一面不昔假布婚礼,言优也料不到他这是要闹哪般。
“与虎族结谋的象族奸细还外在猖狂,放任他们日后指不定又掀起什么风浪。”渊且命侍从拿他的战袍来,那健步如飞的样子,看不出他身受重伤。
言优连忙追赶:“那些杂碎成不了气候,这不是您之前亲口说的吗?王上,您快别……”别作了!
渊且置若罔闻,他把长发高高束起,轮廓如刀锋般锐利,他张开双臂让侍从伺候他穿衣,但言优按下了侍从的手,认真道:“王上,身体为重,若是您真的垮了,那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暂华先生了。”
提起暂华果然有用,渊且可见的颓然下来,“他……怎么也不愿意原谅我,那我就听他的话,做个心系江山子民的贤君。”
言优在心里咆哮你这叫听他的话?!面上强作镇定:“那您就更要保重身体,顾全大局才是。”
渊且却犟上了,“多说无用,更衣!”
言优气得鼻子都要掉了,他说道:“得罪了!”然后极快地探手,轻掐住渊且的脖子,渊且瞪大了眼,但却抵不过麻软,倒了下去。
再醒来后,言优跪在他的床前领罪。
“王上,崖汜将军已将象族奸细全部抓回,您若要看,现在就能押上来。”亲信不卑不亢道。
渊且没发脾气,也没定他的罪,只是当晚开始批阅奏折,连陈年旧宗也翻了出来。
这好歹也比御驾亲征好,谁也阻止不了他,只能加派医官守在其左右。
他安分下来身体的伤总算又有了愈合的趋势,但头脑终日高强运转,还要朝上与怀着异心的氏族长老虚以委蛇,到底还是累倒了。
他昏睡了三天。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叫侍从把这几天堆积的折子拿来。
言优跪地道:“请王上好好躺着,臣这就派人去请暂华先生。”
渊且的眼微睁大,眼里似乎起了涟漪,但他偏过脸,声音低寒:“不必。”
言优讶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渊且闷闷道:“他不会理会我的,若是再让他看到,又会觉得我是在故意用苦肉计……”
您不是吗?
言优差点脱口而出。
“他不会心疼我,什么计也没有。”渊且说。
言优不再多说,出门立刻亲自前往天界。
“小鹿,你的同乡来找你了哟。”凤与非常自来熟地推开暂华的门,身后跟着的是言优。
暂华微微蹙眉,凤与解释:“上阳这儿全是防妖的监制,他进不来,正好被我碰上,就带他一程咯。”
言优躬身道:“多谢战神。”
凤与笑眯眯地把空间让给他们,“兔兔最近好像病了,我找上阳去看看,你们慢聊。”他还好心地带上门。
暂华摇头叹息,正要给言优沏茶,就看到言优咚地跪下,沉声道:“请暂华先生去见见王上。”
暂华被惊了一下,连忙去扶起他:“你快起来。”
言优推拒了他的手,“暂华先生,王上因处理政事积劳成疾,昏睡了三日,再这样下去,下一次不知要多久才醒。妖界若是一日无主,定会大乱,到时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您就当是为了妖界苍生……”
暂华听了竟有点想笑,“这又是他的把戏吗?”
“先生不要误会,王上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我此次来是瞒着王上的,他说了不想让您知道,就是怕您误会。因为您说的想让他当好明君,他才这样不要命的……听您的话,您就是他的指引,一直都是。”
暂华握紧了手,他的心乱成一团,找不出合适的话去应对。
言优磕下一个头,“求您看在千万妖民的安宁上,去……”
“不要再拿这个来做条件,我担不起。”暂华低声道,“我去见他。”
言优大喜,大石总算落下。
夜幕刚刚降临,渊且已在饮源阁呆了大半日,手边的奏折还摞着厚厚一层,最早的可以追寻到四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