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执行官
“二十一年。”宋隐咀嚼着这个时间节点,觉得熟悉却又不敢胡乱发散联想:“所以他现在在哪里?难道被系统捉了回去?”
“是啊,他从我这里溜出去,想要寻找暮辉的下落。”亚历山大歪着脑袋,似乎是在仔细回忆,“结果就被逮了个正着,再没出现过了。”
虽然多少有点准备,可宋隐还是心中一沉,唯有点点头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对了,怎么焚队没有一起来。”亚历山大这才问出了早该提出的问题。
“喔,他啊,加班呢。”宋隐表面上埋怨,却又试探起来:“听说最近那个西西弗斯,动作有点频繁,大过年的搞事情,你说讨厌不讨厌?!”
“也许人家也是在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庆祝新时代的到来。”
亚历山大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如果你觉得独自一个人寂寞无聊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找点事做。”
说着,他起身朝着不远处的书架走去。
“这个书架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上面放着的全都是我最喜欢的书。”
他的手在高高低低的书脊上划过,长长短短的书名随即进入了宋隐的视野当中。从《瓦尔登湖》到《月亮和六个便士》,他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了一本黑色书脊上。
“这本是我的最爱。当年我还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就开始读它了,借给你看看。”
说着,他将书丢给了宋隐。
“《监狱的诞生》?”宋隐念出了书名,一看就感觉没有兴趣,“讲什么的?”
“一些有关于控制、训诫和惩罚的理论。不过对我而言最有趣的,是文中引用的关于‘环形监狱’的概念。”
“环形监狱?那是什么?”
“是一种完美的控制之道。”
亚历山大抬手,虚指着他们头顶上方的灯塔:“如果把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看做是一座巨大监狱的圆心。围绕着我们,修筑起无数间单人牢房,它们上下堆叠着,排列成圆环的形状。每一间单人牢房面朝灯塔的这一面,全部都是玻璃。你想象一下,会发生什么事。”
“……”宋隐本能地不喜欢这样的假设,可他还是努力地想象了一下:“囚犯们的一举一动全都会被灯塔里的守卫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的死角。”
“说得没错,用最少的人力,看守最多的囚犯。这的确是环形监狱的魅力之一。”
亚历山大肯定了宋隐的答案,又继续加工着他的想象:“现在,让我们把灯塔的光线关闭,再为每一间牢房安装上无影灯。事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还会发生变化?”
宋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愚钝的学生,带着困惑闭上眼睛。
在他的想象中,原本漆黑一片的环形建筑被点亮了,不像是监狱,倒更像是现实中被戏称做“不夜城”、“水晶宫”的BAT办公大楼。
在明亮的灯光下,每个囚犯全都无所遁形,他们如同被陈列在橱窗里的商品、动物园里的动物,毫无选择地展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环形监狱中心的灯塔却熄灭了。那些盘踞在高塔之上的监视者们,遁入了黑暗的保护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数量、他们的容貌……不对,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真正存在。
但即便如此,被囚禁在环形监狱里的囚犯们,依旧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身处在暗处的监视者究竟是不是正凝视着自己。烙印在血液和基因里的记忆,已经让他们习惯于遵守光明之下的规则,而丝毫不觉得或许自己可以试着赌一赌,赌那些监视者根本不足以约束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绝对的黑暗,监视着绝对的光明,这就是我们身处的炼狱。”
亚历山大道出了环形监狱的现实意义:“如果我们就是那些被关在透明牢笼里的囚犯,那又是谁在监视着我们?人类的命运……一切有生命的物体的命运,被操纵在谁的手里?阿克夏系统是什么东西,究竟是谁藏在那座看不见的、黑暗的灯塔里面,你难道不好奇吗?”
黑暗中的人是谁?宋隐微微一愣——他远远没有好奇到亚历山大的地步,却也并非没有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尤其是在得知了父母和齐征南的往事之后。
“我想,辅佐官或许知道些什么。”他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曾经问过二狗,问他的那些知识和指令都是从哪里来的。他说,有时候他的脑海里会出现一个声音,指导他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没错,那个声音!”亚历山大忽然兴奋起来:“海里的很多辅佐官也都描述过同样的声音。那声音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就像是从黑暗之中发出来的,神的声音。”
“但是就连辅佐官也不知道那个声音的源头和真面目。你又该怎么去找?”
“也许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而是遗忘了呢?就像我们人类也不记得自己是通过了人间机场才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亚历山大看着外面的那片海洋,“他们记忆的源头,被黑暗中的神给锁住了。”
“那,用死藤水?”宋隐很自然地回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的经历,“用死藤水的话,不就可以打开辅佐官们被封印住的记忆了吗?”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又没那么简单。”亚历山大托着腮,“辅佐官可不是普通人类,如果说人类的意识像个西瓜,那么辅佐官的意识就是个椰子。我实在不知道需要多少死藤水才能撬开他们的记忆,就算知道了,那也不是我所能够负担的。”
他这一提钱,倒把宋隐的好奇心又给勾搭起来了:“欸,我说你的死藤水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啊?这么贵,植物很难种吗?”
“死藤水其实并不是从死藤里提取的喔。”
亚历山大的回答又一次刷新了宋隐的认知:“的确,它最初是从一种叫做‘死藤’的植物型偷渡者中提取出来的。但事实上,每一种偷渡者在感染人类的时候,都会视感染者的抵抗程度而或多或少地会分泌出这种物质。它们需要用‘死藤水’来打开和穿过人类的梦境。就像你用它来打开上锁的记忆那样。”
“可一个是梦境,一个是记忆啊。”宋隐不明白死藤水为什么会同时具有两种作用。
“梦境就是破碎后重新组合的记忆。”亚历山大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证据就是,无论你的梦境有多离奇,都不可能是你从没见过的场景。”
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宋隐似懂非懂,但还算是顺利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可他紧接着又领悟到了什么——
“等一等,如果说死藤水需要从偷渡者身上提取的话,那么岂不是……”
岂不是需要刻意地让偷渡者感染人类?而且感染人数越多,提取出的死藤水也就越多?
宋隐心中暗暗觉得不妙,可表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那像你上次给我的那支试管,又需要从多少感染者身上提取?”
这却让亚历山大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只是个搞销售的,具体数字不太清楚。不过……可能一百人左右?”
一百人?!宋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为什么系统要将它列为禁药。他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浸泡过死藤水的地方,全部都是罪恶。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那些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只是个销售而已啊。”亚历山大一脸的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环形监狱概念,是英国哲学家边沁提出的,《监狱的诞生》作者福柯在着作中提出过。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先去看一下网上画的示意图。
环形监狱概念,很多时候也被和反乌托邦题材挂钩。强烈建议大家去看一下《psycho pass》第一季,没记错的话,反派槙岛圣护曾经详细解释过这个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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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提出的“脑海里会出现一个声音”是inner voice.有关理论来自于朱利安·杰恩斯的《二分心智的崩塌:人类意识的起源》。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理论,眼下比较接近也很有名的应用就是美剧《西部世界》里面的机器人host就是二分心智的拥有者。
伊藤计划的《和谐》中提到了一种无意识的种族,疑似也是处于某种“二分心智”状态
还有理论认为,古代希腊人也是处于二分心智状态的,因此他们的女祭司是真的能够听到神的声音。
但是对于现代人而言,是不存在二分心智的,取而代之的是“自我意识”。我们不再与“神”对话,而是与自我进行心理对话。
当然对于所谓的“神”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本文中的阿克夏系统就是一种。
要是还有兴趣的话,大家其实可以百度一下“阿克夏”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巨大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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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人鱼执行官,其实我想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却依旧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第134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一片永夜的海边灯塔内,关于死藤水的话题还在继续。
“那个,小蝴蝶……我给的死藤水你已经用掉了吧?”亚历山大冷不丁地抛出了一记直球:“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呃……”宋隐知道临时撒谎很容易被拆穿,干脆坦率点头:“用是用了,而且也看见过一些往事。可是临了又发现了一间被锁住的门,而且还被二狗给抓了包、训了一通。”
“居然还有一扇门?!”亚历山大用夸张的表情来传达自己的震惊,“那要不我再送你一管水,你还可以和焚队一起用用看。”
“和焚风一起?”宋隐心想这玩意儿又不是成人玩具,怎么还能带上齐征南一块儿玩耍的。
亚历山大顿时露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的表情。
“死藤水当然可以多人一起使用了!所谓的‘开门’,说白了就是悄悄越过阿克夏系统、在你的安全屋里强行开启一个非法副本。进入这个副本的人,就相当于偷渡者或者执行官的角色——既可以是入侵者,也可以是观察者和拯救者。这跟听别人口头回忆往事的体验差别很大耶!”
虽然并不完全理解亚历山大的理论,不过关于“亲自体验”和“聆听回忆”之间的区别,宋隐倒已经颇有体会。
之前齐征南带他进入那间被锁上的房间,领着他体验了无数个荒诞的世界,最后来到了他父母亲昔日的安全屋。虽然一幕幕的场景无比真实震撼,但最关键的前因后果还是需要齐征南亲口讲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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