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部
“那你到底分析出什么结果了?”姚九辰问道。
梁丘念耸耸肩,撇撇嘴,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姚九辰:“他们都知道谁是凶手,都在包庇那个人。”
你呢?姚九辰,你也跟他们一样吗?包庇罪啊亲亲,你可千万别吓唬我。
梁丘念紧张地等着姚九辰的回答,姚九辰却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摆弄着他那点东西。房间里的气氛古怪而有紧张
梁丘念忽然嘿嘿一笑:“所以我说二蛋是个好姑娘嘛,狗狗啊,主人死了之后别人给吃的是不会要的,但是案发当晚二蛋不但吃了,还吃的很欢。”说道这里,面色一沉,“我知道,是一个它非常熟悉又喜欢的人给了它食物。从时间上推算,正是这个人杀了顾大爷。而且,邻居大爷有意隐瞒这件事,就更让我确定,他见过凶手。凶手跟顾大爷的关系好,顾大爷死后还照顾二蛋,所以,只要跟着二蛋就能找到凶手。”
闻言,姚九辰不惊不燥,用冷水浸了手,拿起面团捏了起来。一双眼垂着,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让身边人看的入了神。
姚九辰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叫‘焦旺’。这话还要从1955年说起。那一年村子里来了一对父子乞丐。我太爷爷心善,留他们在村子里生活。大乞丐不说话,小乞丐不懂交流,太爷爷赐他们‘焦’姓。大乞丐除了种地之外,就是在空地上盖起一栋小楼。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把楼盖好。59年农历初一,大乞丐跟我太爷爷长谈一夜,七天后我姚家举家迁徙。九月九号村子里第一次有人被杀,小楼二层第一次出现人血、内脏、头盖骨碗。”
梁丘念挠挠头:“信息量太大,消化不能了。话说,为什么要搬走,你们姚家不是大户么?知道是那父子搞的鬼,干嘛不抓人?”
姚九辰摇摇头:“抓不得。”
为什么抓不得?梁丘念很想问个究竟,可看着姚九辰忧虑的神色,这话他说不出口,只呆呆地看着姚九辰把面团捏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他的手指轻轻地戳着面团人,呐呐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凶手是焦旺?”
“嗯。”
梁丘念的心咯噔一下!
相比知道谁是凶手却隐瞒不说的那位大爷,梁丘念这个正义使者反倒是心虚了起来。他呐呐地问:“为什么杀顾大爷呢?”
“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姚九辰将手里的五彩线绑在面人上面,手指晃动,用五彩线密密匝匝地捆住了面人。随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如平日里寻常一般的口气说:“送神。”
夜空之上少了一轮月。
这一方的天好似那泼了墨的幕布,笼压着寂静的古村。家家户户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早早赶着家禽牧畜进了窝,回了圈,熄灯落锁。死一般的静,悄无声息地在村子里蔓延开来。
梁丘念拎着黑色的大包,跟在姚九辰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条路上,只有吱嘎吱嘎的踏雪声,伴着他们缓而不断地前行。
穿过小村,站在空地的边缘处眺望。
空地还是那大片的空地,黑漆漆,阴兮兮,小楼也还是那个破败的小楼。不知怎的,再看几眼小楼的摸样觉得像极了猛兽的口,等着你去,把你的皮肉扯开,嚼你的骨,吮你的血。梁丘念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恐惧感像是一条滑腻冰冷的蛇盘缠在他的腰上,沿着脊梁缓慢地勒紧了他的脖子。
一想到焦旺此刻就在小楼里,他的手开始无意识发抖。
姚九辰稳稳地握住了梁丘念颤抖的手,对他淡淡地笑:“怂样儿。”
“没心没肺啊你!”梁丘念哭的心都有了,“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好不好?你也不知道温柔点。”
闻言,姚九辰笑意更浓,将本就漂亮的脸蛋挑染些魅惑的意味出来。
恐惧感就被姚九辰那张脸驱散了,梁丘念想着以后一定要弄张姚九辰的照片戴在身上——镇魂辟邪!
姚九辰对梁丘念那点龌龊的小心思毫不知情,让他把黑包放下,从里面取出捆着五彩线的小面人,交代梁丘念:“等一会我走在前面,你拿其他东西跟在我身后。不用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吭声。我会向你伸三次手,第一次,你要把破衣服给我;第二次,你要把熟食给我;第三次你要把蜡烛点燃给我。然后,你转回身叫‘焦旺’这个名字。不能停,一直叫到焦旺的家门口。途中切记不要回头。”
“那你呢?”梁丘念担心地问,“你,你一个人能对付了焦旺吗?你什么时候回家?”
姚九辰淡笑不语,伸出手摸摸梁丘念的脸颊,仅此而已。梁丘念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追问,不想说的,姚九辰还是不会说。当下狠狠心点了头,一手拎起黑包,一手从里面取出那套旧衣服。
一切准备停当,姚九辰看着梁丘念,眼神温柔。他说:“开始了,别紧张。”
梁丘念说不出话来,看着姚九辰把面人托在掌心里,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看不懂的zang文。梁丘念不禁纳闷,姚九辰会zang文吗?
“临时抱佛脚。”姚九辰笑道,“跟在我身后。”
他与自己擦肩而过,带着一股清淡的香气。
姚九辰走出去七八步,开始低声说话。梁丘念知道他是在念纸上的zang文,那些文字应该是咒语一类的吧。真亏的姚九辰什么都明白一点,要不然佛脚都抱不到。他极力想着姚九辰的好,姚九辰的坏,姚九辰的美,用这些来驱散心里的恐惧和忧虑,并紧跟在姚九辰身后。
他们走出大约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忽然在空地上刮起一阵冷森森的旋风。旋风很是古怪,只围绕着姚九辰,丝毫没有波及到梁丘念。明明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风?梁丘念双眼瞪得浑圆,甚至有想去摸摸旋风的欲望。但是他的双手都拿着东西,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旋风一点一点缠在姚九辰身上。
07
姚九辰低声的诵念仍在继续,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愈发的颤抖,像是迎风说话一般。
旋风撩起了他的头发,吹的他手里的纸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姚九辰的头垂得更低,右手五指紧紧地扣住手中的面人。
越是接近小楼,旋风越大,几乎阻滞了姚九辰的脚步。可梁丘念却丝毫察觉不到风势,摸不到,就做不了任何事。他急了,担心这样下去,旋风会带走姚九辰。紧走了几步,与姚九辰并肩而行。急切地看着风中的人,忽见他手里的面人变了摸样。本该是模糊不清的脸已经凸显出一张狰狞而又威严的怒容。
怒相神!
这时候,姚九辰将纸和面人揣进怀里,朝着梁丘念伸手。后者忙不迭地递上那套旧衣服,看着姚九辰套在身上,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随后,将面人和纸取了出来,继续艰难地朝小楼走去。梁丘念分辨不清现实和假象了,仅仅是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而已,他察觉到姚九辰的手指冷冰冰的,就像是……
被姚九辰托在掌心里的面人,随着他的咒语渐渐有了更大的变化,面身上一个接着一个鼓起了包,好像是癞□□身上的疙瘩,恶心。随着这些小包的鼓起,五彩线也勒紧了面人,看上去,像是禁锢着什么东西似的。忽然,啪地一声!一个包爆裂开来,姚九辰的脸色马上变了。他把纸揣进怀里,朝着梁丘念伸手。
梁丘念看得出,他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紧忙把提早准备好的熟食,一根香肠递给他。姚九辰接过来一口咬掉一大半,囫囵吞枣地吞了下去。两口吃掉了香肠,在梁丘念震惊地注视下,他居然咬掉了面人的双脚!那起着疤疤癞癞的包的面脚,从姚九辰的嘴里发出啪啪的声音。吓的梁丘念险些开口惊叫!姚九辰立时瞪着他——不准开口!
梁丘念紧张地捂着嘴,朝着姚九辰点头。等姚九辰吞下了面人脚,剩下的面人居然安静了下来。包,也没了,只是还留着一张怒相神的脸。姚九辰气喘吁吁,面色惨白,继续往前走。这时,旋风已经将他整个人卷在其中。这段路,仿佛走了太久太久,走到小楼门前的时候,梁丘念几乎熬白了头发。
姚九辰最后一次伸手。
蜡烛,点燃。细小的烛火在黑暗中显得那么脆弱。梁丘念小心翼翼地把蜡烛递过去,姚九辰两口把剩下的面人吃掉,抹了把嘴,接过梁丘念手里的蜡烛。
最后一眼,是姚九辰催他马上转身。梁丘念紧咬着牙,希望能再多看一眼。然而,姚九辰去意决绝,他毫不留恋地走进了小楼里。随着姚九辰进入小楼,那股旋风也跟着灌了进去,并将楼门咣当一声紧紧闭死!
梁丘念抬眼看着二楼那扇木窗,想象着,木窗后面的焦旺见到姚九会有什么反应。按照姚九辰吩咐他做的事来想,自己的任务应该是把焦旺“叫”回去,把那个作恶的神灵留下来。那么,开始吧。
“焦旺……焦旺……焦旺……”
一声一声的呼唤,从小楼底下开始,一路随着他的踏雪声进了小村。
死一般的寂静,被已经嘶哑的嗓音打破。梁丘念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冷,而是怕。他怕姚九辰会出事,怕自己来不及叫焦旺回家。他拼命地加快脚步,叫喊声泄露了满心的惶急。快些,再快些,马上就要到了。只要把焦旺叫回去,姚九辰就能回家了。
最后一声,梁丘念的嗓子已经岔了音,他噗通跌坐在焦旺家门前。看着里面黑漆漆的院子,没有半点灯光的窗户。焦旺回来了吗?他完成姚九辰交代的事了吗?
也许吧,梁丘念想。不管怎么样,他做到了,途中没有回头,所以,应该是可以了吧。他顾不得休息,起身要回去看看姚九辰的情况。岂料,还没站起来,忽然有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焦旺死死地掐着梁丘念的脖子把他拖进了院子里,梁丘念几乎窒息,拳打脚踢还是无法挣脱这个老人的手。焦旺的眼睛血一样通红,紧盯着梁丘念的胸口。刺啦一声,撕开了他的衣服,胸膛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梁丘念猛地打了冷颤,鼓起了勇气大喊——救命。
他看得出焦旺不对劲,似乎完全没有自我意识。枯手像是利爪一样要挖了自己的心。
梁丘念当然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徒手挖出另外一个人的心。但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绝望,想着——这回完了。
梁丘念在最后一瞬,想着姚九辰,想着自己的妈妈,想着跟他们来世再见。想着……
咦?一点不痛啊。怎么个意思?梁丘念睁开眼睛,发现抓着自己的焦旺似乎恢复了正常,眼睛也不是红色的了。瞧着自己,满脸的震惊和悲伤。
“快放手,我要死了。”梁丘念推开焦旺,剧烈地咳嗽几声。还没等他喘匀气,焦旺抓着他的手,“小九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