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部
一路上跟二蛋嘀嘀咕咕,不多时就看着姚家大院了。忽然,二蛋不肯走了,朝着小路汪汪地叫了起来。梁丘念还纳闷他们家二蛋是怎么了?抬头朝前面一看,在小路中间站着一个人。因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大略只能分辨出身高有一米七左右、乱糟糟的短发、臃肿的黑衣、罗圈腿。一眨眼的功夫,人又不见了。
“二蛋,刚才,刚才那是你熟人?”
岂料,二蛋猛地掉头就跑!梁丘念没注意,脱了手里的绳子,眼瞅着二蛋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来路上。这二蛋,兔子胆!太给狗丢脸了。可不等他鄙视完人家二蛋,就见路上又凭空冒出来一个人!并且缓缓地朝他而来,梁丘念开始紧张,揉揉眼睛仔细瞧。瞧着瞧着,就瞪大了眼睛!
“二蛋啊,等等我啊。”梁丘念吓的浑身冷汗,转回头追二蛋,“太没义气了,你倒是提醒我一声那是个什么玩意啊。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九辰,九辰救命啊!”
梁丘念扯着嗓子喊救命,把整个村子的狗都惊动了。霎时间,狗吠声搅扰了小村夜晚的宁静,跟战鼓似的,吠翻了天。有村民跑出来看究竟,见一个身影如闪电一般疾驰而过。
梁丘念没头没脑顺着脚下的路拼命地跑,他承认自己胆小。这时候姚九辰偏偏不在,二蛋那个没义气的也不知道等等他。心惊惊,胆颤颤,脚下一乱,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还没等爬起来,衣领被抓,梁丘念抱着脑袋求饶:“飘爷爷,您别抓我,我是无辜的啊。”
“什么飘爷爷?”
咦?梁丘念一回头,见抓着自己的是姚九辰,马上跳起来抱住!
“九辰,我遇到阿飘了。”他的脑袋搭在姚九辰的肩上往后看。那坑爹的还在后面!距离他们大约有三四百米的样子,不动了。梁丘念赶紧把姚九辰转回去,指着,“看,飘爷爷!”
姚九辰不耐地长吁一声,拎着他的衣领说:“回家,别再胡说八道的。”
“真的啊,你没看见吗?”
“哪有人!?”姚九辰火了,“我就看见你一个人瞎跑,吵得整个村子的狗都跟你一起叫唤。你别给我丢脸,回家。”
“我没胡说啊。”梁丘念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故作乖巧状,“真的遇上阿飘了嘛。”
“找抽是吧?”
“那你等我找找二蛋,我要照顾它。”
姚九辰纳闷:“二蛋是谁?”
“顾大爷的狗,孤苦伶仃的。”
估计梁丘念再说几句姚九辰就要抬手打人了。他狠狠瞪了一眼梁丘念,拉着往家走。梁丘念抓着姚九辰的衣襟:“九辰,二蛋真的很可怜。顾大爷活着的时候,它就不好好吃饭,顾大爷这一走,它还不饿死啊。”
姚九晨忍着,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真的,我没骗你。昨晚上顾大爷的晚饭是面条,二蛋盆里还有大米饭和炒土豆呢。你看,顾大爷多疼二蛋,没了顾大爷二蛋多可怜啊。咱们照顾它吧。”
这回没废话,姚九辰一脚踹在梁丘念的屁股上!
回了家,姚九辰把梁丘念扔给了三姨,并下令:“看着他,出这门就打断他的腿!”
“哎呦,这是怎么了?”三姨扶着假模假式抹眼泪的梁丘念,问姚九辰,“小九爷,你们俩闹别扭了?”
姚九辰的脸上有些疲色,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黑包。他没有多少耐心给三姨解释什么,只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做,两个小时内谁都不能打扰他。临离开正厅之前,他回头瞧了眼委委屈屈的梁丘念,不由得迟缓了脚步:“好好在家待着,别到处乱跑。”
“嗯,我听你的。天亮了再去找二蛋。”
姚九辰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拎着包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一走,梁丘念蹭到三姨身边:“三姨,九辰欺负我。”
“他就那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三姨在桌子上摆着碗筷,准备吃饭,“跟他爸一样,对着喜欢的人也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三姨这话他爱听,一扫之前的郁闷,帮三姨干活。顺便打听姚家以前的事。不知道三姨是不是跟他们家九爷商量好了,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梁丘念也不好难为三姨,就顺口提到了飘爷爷。岂料,三姨手一抖,馒头掉了。
哎呀,这村子里的人怎么都爱掉东西。梁丘念淡定地又给三姨拿了一个馒头:“三姨,我不问了,您慢慢吃。”
三姨的笑容非常勉强,说要到后厨再拿点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正厅。梁丘念无聊地用筷子戳着白嫩嫩的馒头,嘀咕着:“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二蛋吃没吃饭。”说着,拿起被自己戳的千疮百孔的馒头,溜了!
深夜里的村子还很阴森的,梁丘念一个人走到老顾头的院门口,推开门低低地叫:“二蛋啊,我给你送饭来了,二蛋,你在不在啊?”
二蛋不在家,梁丘念蹲在狗窝后面,一边啃馒头一边等二蛋。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隐约听见从外面传来脚踏积雪的声音,一点一点接近了院门。很快,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盆。
这人走到狗窝前面,把盆里的东西往二蛋的破碗里倒了倒,泛着香气的饭菜几乎填满了二蛋的破碗。那人似乎不在意二蛋在不在的事,转身就走。
“飘爷爷,您还有饭菜么?我也饿。”
那人闻声暂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家里有。”
“那我跟您回家成吗?”黑暗中,梁丘念蔫蔫儿地问着。
06
老头没说成,也没说不成,梁丘念起了身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不停地嘀咕:“飘爷爷,晚饭那时候我不该见您就跑,不礼貌是吧。我妈常教育我,见了长辈要乖乖叫人,当时我是担心二蛋,所以才跑的。您看啊,二蛋多好的一个姑娘,吃饭的时候知道必须回家,见了给它做饭的熟人尥蹶子往家跑。我就不行,我像二蛋那么大的时候,我妈不叫我,我都不知道吃饭。”
任梁丘念如何嘀咕,老头闷头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梁丘念也不在乎,一路跟着。有那么几次,他想看看飘爷爷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可不管他怎么加快脚步都追不上飘爷爷。
跟着飘爷爷走到了村子东面最后一栋房子门口。他抬眼瞧了瞧,发现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空地小楼的后面。梁丘念紧走了两步,指着那栋小楼:“您不是住哪吧?”
老头的手已经推开了院门,对梁丘念的问题毫不在意,进去之后没关院门,示意梁丘念可以进去。梁丘念的脚刚抬起来,忽听身后一声厉喝:“梁丘念,你他妈的给我滚回来!”
姚九辰少有这样愤怒的时候,他的眼睛瞪着,恨不能抽死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梁丘念也不敢进院了,反身朝着姚九辰跑,边喊:“九辰,你别误会,我可没爬墙啊。”
“闭嘴!”姚九辰似受够了他的胡闹,一把抓住他扯到身后。如临大敌似地盯着昏暗中半敞的院门。这时候,老头的声音从门后幽幽传来:“小九儿,你长大了。”
梁丘念在一边煽风点火:“他敢叫你小九儿!没大没小的,九辰,揍他!”
“我揍你!滚回去。”
门里又传来苍老的声音:“小九儿,多少年了?”
姚九辰面带愠怒地瞪着那扇门,梁丘念转头看去。只见,在两扇门板的缝隙中露出一张脸来。那该是怎样的一张脸,皱纹像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密密匝匝地长在苍白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毫无生气,说话的时候嘴角咧着,若不是露出一口焦黄焦黄的牙齿,梁丘念几乎很难在皱纹中间看到那张嘴。
梁丘念欲哭无泪——飘爷爷就露出一张脸,脖子以下的部位完全融进了黑暗里,太尼玛坑惊悚了!
“辰辰,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到处乱跑,咱回家行不?”
梁丘念的絮絮叨叨打断了姚九辰跟门里老人的对视,他抬手揪住梁丘念,阴沉着脸急急地往家走。
稍时,进了家门,没看见三姨。梁丘念被姚九辰带回屋里,暖暖的屋子让梁丘念重新活了过来,正要说点什么小资情调的闲言,就见姚九辰神色凝重地长吁一声:“焦老头的事,谁告诉你的?”
梁丘念趴在床上,嘀咕:“不说,你都不爱二蛋。”
“别闹了。”姚九辰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好,“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哎呦,九爷,你还好意思说我?”梁丘念大大咧咧地坐起来,皮笑肉不笑,“前两次看见那老头,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愣说没看见。和着你跟全村的人骗我一个。要不是今天我带二蛋回家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拎着个破碗,还真以为是飘爷爷。”
正因为那晚剩饭,才推论出焦老头一直照顾二蛋,晚上还会去喂一次二蛋,决定守株待兔么。
“就因为焦老头喂了狗?”
对此一问,梁丘念却笑着摇摇头,说:“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案发当晚,我留意了顾大爷放在桌子上的剩饭,一碗面条。然后咧,我又看了二蛋破碗里的狗食,是大米饭和炒土豆片。所以说啊,二蛋吃的东西不是顾大爷给的,那是谁给的?什么时候给的?”
看着梁丘念还是那般的傻笑,姚九辰不免唏嘘起来。他知道梁丘念聪明,现如今还是觉得小看了他。
时到今日,梁丘念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他已然无法阻止。姚九辰这一声唏嘘是为他,而不是为自己。
“你叹什么气啊。”梁丘念并不想指责姚九辰说谎的事,他相信他。即便说谎,姚九辰对自己也没有坏心。只是,他见不得他这样忧心忡忡,“我都知道谁是凶手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姚九辰还是不吭声,掀开桌子上的蒙布,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梁丘念看到,上面有破衣服、蜡烛、五彩线、熟食、面团……
“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姚九辰把东西分类放好,“你觉得那人十恶不赦?”
梁丘念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没有大恨,就没有大恶。除非天生就是恶人。”
闻言,姚九辰的手一顿。略有诧异地看着他:“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之前还在怀疑村长他们。”
直接翻给姚九辰一个白眼,梁丘念笑着说怀疑村长那几个人是有根据的。首先说村长——村长提到三姨,但事实上,三姨没时间也没机会告诉村长姚九辰回来了。既然村长提早知道,就说明他在案发当时要比其他村民早至少十分钟赶到顾大爷家中;然后是陈叔,他们遇到陈叔的时候,陈叔手里抱着新衣服是准备给顾大爷装身的。那时候,前面那些村民是刚刚挤进顾大爷的院子,换句话说,当时的陈叔是第二次返回案发现场。最后是邻居大爷,梁丘念嘿嘿一笑:“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如果他真的是听见惨叫声跑到顾大爷家,还有闲心去看二蛋栓没栓,吃没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