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
“你咋了?”
林牧拍水洗脸:“没事。”
季舟白暗自揣测,又想和林牧拉近些关系,示好似的靠近她,看四下无人,从兜里摸出一个软软的小方块,捅了林牧一胳膊肘递过去。
好学生愕然,迟疑着接过,季舟白扬起脸:“我那儿有热水。你拿冷水洗脸疼死你算了。”
林牧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才明白过来,轻声回答:“不是,我只是怕考试,谢谢你呀。”
“你怕考试?”季舟白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声音拔高了不少,抬手拍林牧脑门,确信对方没发烧,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一圈,“后天才考试。”
“我考试前一周都会,肚子不舒服。”林牧颇为不好意思,却又巴巴地说了实话,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突然对季舟白说这个有些奇怪,自嘲似的摇着头,收了对方递过来的小小一片卫生巾,揣进兜里,又像掩饰似的补充道,“要月评,又有篮球赛,又有月考,加在一起我有一点紧张。”
“我也。”季舟白抬了胳膊肘到她跟前,“喏。”
“啊?”
“搀着,看你疼得走不动了,我心理素质好,学习学习我。”季舟白又拿胳膊肘撞她,等她一半迟疑一半腼腆地将胳膊缠上来,便迈开大步向前。
林牧局促不安地红了脸,怀揣心事地被搀回座位,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肚子发愣。
☆、心事
月考,卫生总评,篮球赛,三件事齐刷刷地来。
月考先来考验林牧,少女例行疼痛一周——中考时迈不过去的心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迈过去。
卢化二中的学生早已分好了三六九等,按排名分考场,流动着的学生和不变的老师……唉,怎么说,学生也不大流动,好学生总是在好学生的考场,面熟的人们总是面熟,差生在差生的考场纵横惯了,偶尔靠小抄到了个好考场,也耐不住寂寞,再抄不上,就打回原形。
前四十名学生在第一考场,之后的学生,每五十个在一个考场。
十班照旧只有林牧一个人收拾东西往第一考场过去,将课桌翻了过去,书很多,一看就是林牧的。
文科第一考场在七班,十班照例是最后一个考场。
布置考场时,大家也不必费力,因为都在自己的班里,最后一个考场大都是十班的人,零星坐着几个其他班的学生。
上次考试,季舟白果然还是倒数第一,她自己的座位也在最后,因此只将桌上的书砍平了就去敷衍考试,监考老师素来是各个在本班教室的班主任,搭配一个别的年级的异性老师……班主任还是穿着他的黑条绒夹克,又旧又脏了,佝偻着身子戴了眼镜,从眼镜上头抬起眼打量十班的人。
十班作弊率很低,因为大家也不大在乎成绩。
亦或是,即使在乎,彼此都是一个水平,抄也抄不上。
除非林牧坐在这儿将答案兼济天下,否则不会有什么流动的可能。
考了第一门语文,季舟白忍着没睡,看看作文题目觉得矫情,但考虑了分数,洋洋洒洒一大片。
该议论文想要人表达一下榜样的力量,季舟白真情实感地夸赞了一番林牧踏踏实实学习的精神。
精神是林牧的,事迹却不是,还是小学时编造的故事,某某同学立志要成为少先队员,某某同学学习之余帮助隔壁的老奶奶找到了小花猫等等,稍微改编了几个词,没能凑够八百字。
把林牧为自己补课的故事写了上去,凑够字数,自我欣赏略读一遍,狗屁不通,放下卷子检查了没有空白的题目,考试已经结束了。
她没能睡觉,困意环绕全身,捕获了她,困倦无所遁形,飘荡在十班的教室里。
考试时的课间比平时时间久,二十分钟,李小川来和她对题目。
李小川好学,季舟白并不,敷衍了两句,突然想到个人,从课桌里摸出个热水袋来。
“你肚子疼呀?”李小川问了一句,自告奋勇地接了热水给她。她将热水袋捞在肚子上,隔了一层衣裳也感觉到了热,才放心出门。
“你去哪儿呀?”
“去看林老师。”
李小川跟着,两人相约一起去七班。
七班的好学生都在对答案,一个个脑子都像复印机一样记录了试卷内容,明明是语文考试,也不知道对什么劲,好学生就是能从枯燥的考试中找到乐趣。
按着名次,季舟白数着桌子,在第二列末尾找到林牧,林牧在文科班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默默坐着,眼目低垂,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
两人像来挑事一样,先在门口张望。
两人是卢化二中有名的混混,因此一出现,就激起一阵安静的浪,看他们没有反应,才继续对答案。
季舟白窜进来,在林牧桌上敲了敲。
李小川和季舟白像两大金刚一样分列左右,包围林牧。外人看来,以为他们两个要打林牧一顿。有好事者的目光已经汇聚在这里了。
热水袋晃晃悠悠,泛着热气,砸在草稿纸上。
“我认为是着凉。”季舟白搓搓鼻子,“走了啊。”
“我打的水。”李小川邀功请赏。
两人留下热水袋,拍拍屁股走人,不带走一片草稿纸。
林牧捂着热水袋追出去,在走廊门口截住季舟白。
季舟白嫌她专程出来道谢矫情,先摆手:“行了行了,先别谢我。”
“考得怎么样?”林牧不解风情,先问最难受的问题。
听了问题,两人面色一僵,神态各异,眼观鼻鼻观心,扪心自问片刻,李小川吞吞吐吐:“还行。”
季舟白跟上:“也还可以。”
“没睡觉吧?”
季舟白摇头。
林牧仿佛松了一口气,肩膀一垮,捂着热水袋点点头。
仿佛没了话,林牧吞字儿吞到一句话说不出,只默然点点头,季舟白接了这点头的含义,顿悟:“哦,快谢谢我。”
“谢谢。”
虽然道了谢,但心里仍然空落落的,林牧不知道缘由。
“走了。”
两人一起走远,结束话题。
捂着热水袋似乎真能缓解肚子疼,林牧弓腰驼背地考完了下一门英语,但毕竟疼,听力材料听不大清楚,有几个并不能确定答案。
焦躁起来,做完题,无心吃饭,热水袋凉了,她换了水捂在肚子上,但疼痛无法减轻,她就知道考试前肚子疼绝不来源于外界的变化。
人都走空,李小川才在考场门口冒头:“林老师——”
她抬头。
李小川双手笼成喇叭状,对她喊话:“快回班里!”
回教室,一股饭香味?
空空的教室掩着窗帘,季舟白正在挪桌子,将两张桌子并成长条,上面堆着几个大包装袋。
“中午教室里不能吃饭。”林牧默念校规。
“猪主任吃饭去了。”季舟白掰开塑料袋掏出饭盒,一一拆开,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份菌汤米线,一堆小笼包,两份炸鸡,还有两张煎饼。
林牧还在诧异,季远山从门口进来,又打包来三份热汤面,拖了凳子,四人围坐。
季舟白像在请客,给她开了菌汤米线,把筷子扔过去:“食堂现在都没有热饭了。”
“小心下午拉稀。”李小川说话百无禁忌。
林牧憋红了脸,季舟白踹李小川一脚:“吃饭呢,文明点儿。”
三人极为自然地关了教室门,吃起了外面买的食物。
从话里听出来,是季远山隔着栏杆叫人跑腿买回来的,季舟白挑挑拣拣,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索性买了一堆。
林牧是没能这么奢侈,而且自认和这几人没有铁杆到这种地步,觉得一来受人照顾,二来白吃白喝,浑身上下不自在。
“季远山王八蛋,买多了,你要不吃到时候就扔掉了。”季舟白先推锅给季远山,季远山呵呵一笑没回应,只把包子往林牧那里一推。
这仍然没能减轻林牧的心理负担,她在盘算市价估算之后该给多少钱。
季舟白却抢了她的米线,舀了一勺尝一口,啧啧嘴说不好喝,让林牧赶紧解决。
越是这样为她着想,林牧就愈发不自在,但这时拒绝又不给面子似的,只好慢吞吞地吸溜了一口菌汤。
很热很鲜,不知道是菌汤的鲜还是鸡精的鲜,但比食堂的饭好吃太多。
一碗汤喝下去,腹中饱暖,她捂着热水袋,看桌上还剩些饭。
季远山收拾东西走了,季舟白擦桌子,林牧还在犹豫怎么开口,季舟白却已经双手交叉,恳切道:“吃也吃了,该帮我个忙吧。”
哦,在这儿等着她呢!
林牧反而如释重负地点头:“怎么了?”
换做季舟白心中不自在了。她暗道做人太难,和林牧相处更难,非得叫对方觉着不欠自己才行,就得换自己天天欠着人家。
说帮忙也只是被爷爷醍醐灌顶一番之后想出的妙计,但妙计还没实施,就忘了下一步。
她确实找不到什么需要郑重其事地拜托林牧的事情。
但她毕竟脑瓜子聪明,只顿了一下,没叫人看出她心虚,就编造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忙:“我爷爷总觉得我和男生混在一起很不好,上次你来我家他很高兴,你可不可以……嗯,下周周六来我家吃个饭,不然我爷爷总觉得我天天早恋。”
这个忙只需要回去之后对爷爷撒娇说,同学要来啦,这样爷爷就会笑眯眯地亲手做一桌好菜,简直天衣无缝。
林牧犹豫一阵,这是个不成请求的请求,她不知自己去季舟白家对季舟白来说分量几何。
她总想衡量一下各个事件,摆在天平上称出分量,好作出决断。
最终还是应了,季舟白眼神一抬,往后一靠,拿后墙做了靠背,吊儿郎当地瞧着林牧,仿佛奸计得逞。
“哦对了,热水袋……”
“放在你那儿,”季舟白缓缓止住她,“回考场去,好学生在这儿干嘛呀?”
又一句刻意的话。放在过去,林牧就在心里给季舟白狠狠记上一笔。
如今因为怀揣了一份说不清的别样的感情,看季舟白格外好,从前一笔勾销,她就这样蛮不讲理地改了好坏的准绳。
好像这话是故意叫自己卸下心理负担似的,林牧断定了。
但话多了就矫情,她最终也没说什么,捂着热水袋回考场。
下一门是什么来着?季舟白问李小川。
得知了数学,她又勉强打起三分精神,搓着脸,好考验这段时间自己勤勤恳恳做题总结又请教林牧的成果。
林牧说她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