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
我随口胡诌道:“没地方搁,先放那儿吧,过些天还不定会扔到哪儿呢。”
他坐过来把鹿骨放在案上,从腰间拔出短匕,细细的往上刻字。我探头去看:“要写什么?”
他侧过脸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神经有病……”我如此说。便自顾自去在一把扇子上描画。
没一会儿,他拿着东西过来:“王孙也写上。”
我垂首看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刻了王孙二字,虽什么话也没有,但那两个字却是在我心头如刀锋破壁,怕是一生一世,抑或生生世世也刻在心尖擦不掉抹不尽,我轻淡淡的一笑,在旁边一刀一刀划上一个彻字。
他又拿过去笑着看了许久,方才搁回百宝架上。回头见我拿着他的短刀发怔,便问道:“你平时身上也不带什么护身的刀刃,这把短刀上镶着珠玉,你总是喜欢这些好看的,就留着吧。”
我站起身去拿过剑架上的龙泉剑,“这剑放在我这里也是摆设,既是一把绝世的宝物,太bào殄天物了。我收着短刀,这个你拿着。”
他犹豫了一下便也点头应了。接着又抱着坐下问道:“前些日子出去那一趟,回来可有不舒服?”
我眨眼一笑:“没有,都好。”他这才展颜,刮了刮我的脸颊:“那就好,真怕……”说着声音渐低,竟有些无奈似地低沉。
“怕什么?”我问道。
他笑的有些苦,摇头道:“没什么,没事就好。怕你病,你一病我心里就慌的要命,那些医官一个个都是猪脑,连个病都医不好,年年都犯旧疾,我心里总不踏实,怎么大汉朝要什么有什么,偏生就治不好你的病?”
我抬眼看他,竟觉他眸深处一丝惊恐和痛楚,我贴上去轻轻吻,低声道:“没事,陆先生说,我好生养着,二十年无虞。”
他这才轻轻叹了叹气点了头。我在他耳边低语:“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即使……即使生死有命,我也会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绝不丢下你一个人。”
他手上用力箍着我,眼里是一碰既碎的脆弱:“王孙,于我来说,你比这个皇位重要,不要为我做傻事,没了你,我便是做一百年皇帝也是一架空壳,也不过是在青史上空留个虚名,那不是你的彻,只是个皇帝……”
我听他缓缓道来这些平日qiáng忍着的胆怯,心里似有什么一点点碎成玻璃渣,硌的浑身都疼的忍不住颤抖。只愿誓也似应道:“嗯。”
这年夏末,籍福有话儿说田蚡与窦婴有些过节,我想,既未将祸水旁引至阿娇,也不需在意。只是这宫中,窦太主与王太后之间,也似乎并不大太平。
桑弘羊来报的账目上,以阿娇之名的支出只多不减,我刚刚看着卷宗出了会儿神,便听有人来宣我去见王太后。
彻亲政之前,王太后自然是看不见我的,毕竟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着了,算来算去也勉qiáng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现在,自从我正面顶撞了田蚡后,明明白白的是点了火信子。再加江都王那件陈年旧事,想必王太后也横竖看我不会顺眼。
更甚是,彻到现在也没有儿子,她能容得下我才是活见鬼。
我一路想着应招,没想到到了东宫竟是见田蚡也在。殿里早已打发的gān净。
我依礼拜道:“见过皇太后,见过丞相。”
王太后并无回应,只田蚡从座上起身,行至跟前拉我:“起来吧,早备好了你的座。”
我手臂忙往后缩,“谢太后。”
田蚡竟丝毫不避,上前拉了扯着我送到坐榻上,一双眼轻轻眯着,闪着说不出的一丝渗人得意的浅笑。我心里登时发毛,背上冷汗涔涔,直觉眼神也惊犹不定。
半晌才稳了稳心神,静定道:“太后找卑臣可有事?”
她在我脸上凝神了片刻,微微一摇头方道:“我前些日子召了大农令颜异,跟他说田丞相明年要纳妾的事,这一朝丞相娶亲,礼节仪仗自然少不了,而且聘礼也该是比一般人家好许多吧。”
我不动色只管听她说,淡淡回道:“太后说的是。”
她见我并不主动应承什么,脸上有些不悦,声音陡降了温度:“我虽说是太后,可从来也不曾为我这弟弟做些什么,彻儿小的时候,我一心侍候先帝,都是他舅舅带他,如今他也大了,也该照顾照顾他舅舅。韩大人说呢?”
我应道:“是。那皇太后觉得,此事如何办?”
她语中已有些不耐烦:“自然是由宫里出钱办。”
“那皇太后既然是找过了大农令,他想必能办的下来,卑臣只是上大夫,不理财政。”我三两句把自己摘了个gān净。
这个头若是开了,往后便是个无底dòng,阿娇与窦太主那里之所以放宽,只是想支着窦家,用来牵制王家和田家。若窦家败得太快,王家和田家便成了朝中肱股,田蚡更要肆无忌惮只手遮天了。
王太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静默了一瞬道:“韩大人决计是不想让哀家和丞相舒心了么?”
我起身离座跪拜,礼数做的分毫不落:“卑臣不敢,太后要用钱为丞相娶亲,其实不需经卑臣之手,只管让丞相去取便是。韩嫣无异议。”言下之意是,此次我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没有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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