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浇灭了他的火暴
他的嘴唇艳红,蓝眼睛陷进孔雀石磨制的蓝眼影里,象一滩覆盖在眼窝的淤青。精致的妆容使他像极了一个妇女。
安东尼谨慎地说:“你别忘了,她当年靠出卖同僚才获得大贞女的位置。谁敢保证她不会为了利益再次出卖你?!”
门希神色阴晦,久久纹丝不动,象中了诅咒一样化成一块石头。
……
阿格里皮娜与克劳狄乌斯的婚讯从天而降。
近亲结婚的消息,象突然从山口迸出来的火山灰,席卷整个罗马。
尼禄得知母亲的婚讯时,正伏在书桌上阅读堆积如山的公文。
震惊使周围的环境于一瞬间变得无声。
通报消息的奴隶就跪在脚边,金属刻笔洇开一片墨水。泛起白雾的视野被银色的额发打散,眼前是满窗青绿,阳光象沙子一样流进榕树的叶缝。
尼禄恍惚地盯着窗子,神情很迷茫。他象失去方向一样呆愣着,迷惑地眯起眼睛。
在终于反应过来后,惊诧的表情象山体崩裂一样在他脸上开裂,苍白的眼睑泛起愠红色。
“毒蛇一样的女人……不知廉耻的母亲……”尼禄红着眼睛说,“她是生而为桂冠和宝座的妓|女!”
报信的奴隶战战兢兢地跪着,迟迟不敢动。
尼禄的神情十分阴森,气色变得如阴霾一样灰白。他动起刻笔,在羊皮纸上沙沙写着字。
“你去给她回话……”他边写边说,“罗马已经送走了一个以娼|妓为名的麦瑟琳娜,更不需要一个以乱|伦为名的阿格里皮娜!我以有她这个母亲而感到羞耻……”
罗德站在门口,冷清的目光象黑纱一样飘进来。
“这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他警戒地说。
尼禄翻涌的愠怒象被缰绳勒住似的停止。
罗德端着一杯牛奶,上面洒着几根藏红花。他乌黑的鬓发尽挂耳后,显露出明犀的下巴。
尼禄心有雀动。
罗德冷静地走近,节节分明的手指钳紧银杯,“这些侮辱性的词句恐怕毫无用处,您的母亲绝不会撤回结婚的决定。”
尼禄的声音有些抑郁,“她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她的母爱就象一条摆脱不掉的、粗壮的蟒蛇,从我出生之时就在从头到脚地缠缚着我。”
罗德顿一下,一丝自嘲蹿上他的唇角。他坐上窗台,硬挺的剪影被捆在窗框之内,榕树的青绿在他背后浮游。
“这算什么……”他喝一口牛奶,平静地说,“我连母亲都没有。”
本来很愤懑的尼禄沉默了。他神色郑重,胸口涌起一阵酸涩,以复杂的眼神凝视罗德。
他小心地开口:“你记得她的样子吗?”
罗德嗤笑,“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她似乎在生下我之后,就从这个世上凭空消失了……”
他轻晃着银杯,语气依旧坚|挺,“我曾无数次向我的养父问起她。但他总是躲闪,从不回答这个问题。”
尼禄哽住。他幽幽地抬眼,几缕弯曲的银发散下来,样子十分低落。
罗德看见他颤动的喉结,不以为意地笑笑:“少矫情!”
他侧过身,一个健步就跨到窗外的榕树枝杈上。他引人瞩目的五官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之下。
“上来!”他冲尼禄扬起一个明朗的微笑。
尼禄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到他身边。
在家办公的尼禄穿着随意的白睡衣,赤着脚。他坐下来时衣摆刚刚及膝,露出两截苍白而有力的小腿,在树枝下灵巧地晃荡着。
罗德嫌脚上的铁靴太沉,索性将靴子蹬掉,也打着赤脚。
富有朝气的青光晕染尼禄的睡衣,他鼻梁处的淡淡雀斑在光线下毕露。
“我的新庄园里放着很多名贵的雕像和宝石。”他晃着小腿说,“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对于惯于偷盗的窃贼来说就象是一块肥美的鲜肉。”
罗德建议道:“您可以单挖一处地窖来存放那些麻烦的东西,既然您不常住那里。”
尼禄点头思考着,晃摆的脚不经意撞到罗德的脚踝,产生一些疼痛。
他象被烫到一样撤回脚,红着脸脱口而出:“哦真对不起……”
罗德移到唇边的牛奶又放下,盯着他充满歉意的眼睛,饶有兴致的模样。
他认真地说:“看来您很害怕与我有肢体接触。”
尼禄心虚起来。他的手不由地抓紧树枝,躲闪的双眼埋于额发之下。他在死守着一个寄托身心的秘密。
罗德端着牛奶,悄然地凑近一些。他漆黑的羽睫和红唇就停在尼禄逐渐染红的耳鬓。
他以飘忽的语气说:“您厌恶我,对吗?”
“怎么可能?!”尼禄慌忙否认,“我非常欣赏你,我以我的全部身心以及灵魂发誓……”
他脸颊发热,两只光裸的小腿绞在一起,在轻微地发抖。情感上的卑微,象一叶障目一样,使他无视自己身份的尊贵。
“我只是不想冒犯你……”他低语道,“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罗德笑了笑,挽过他颤抖的手臂,倾身贴上去。他几乎将后脑抵在尼禄前肩,瀑布一般的黑发倾泻在尼禄的脊背,尼禄感觉如有千钧压顶般的重量。
罗德在他耳边轻语,低沉的嗓音象一颗罂粟一样生长在耳边:“可是冒犯我本来就是您的权力……”
他伸过脚,与尼禄苍白的脚相抵。他用微弯的脚趾去来回磨蹭尼禄的脚底,再顺着他纤细的脚踝一点点上移,勾勒出骨骼的形状;最后以脚背慢慢滑向他的小腿肚。
亲昵的触碰引起阵阵战栗,尼禄的小腿肌肉隆起,脚趾象激灵一样蜷起。
暧昧的情愫象月亮周围的一圈清朦的月晕,比月亮本身还要撩人。
罗德听到尼禄逐渐紊乱的呼吸,面露一点狡猾,嘴角有坏坏的微笑,“您又在害怕了。”
尼禄努力压制着呼吸。
罗德撤回折磨人的脚,歪过头,洁净的前额蹭到尼禄的下颚。柔顺的黑发揉进银色卷发的罅隙里。
庭院之外便是罗马繁忙的商铺,马车的碾压声和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时细碎的阳光洒落在身上,鼻尖下是清苦的树叶味,榕树巨大的荫蔽将一切尘光挡在外面。
尼禄低着头不敢说话,因为羞涩和卑微;阅人无数的罗德知道他的心思,主动将头靠进他的颈窝,什么也不说。俗世之中有这一瞬,他们享受到安宁的交颈。
“您刚才就在冒犯我,但我并不会讨厌。”罗德轻柔地说。他靠着尼禄的前肩,声音从下方悠悠传来。
尼禄心潮翻涌。他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往下偷瞄罗德的脸庞,卑下地问:“为……为什么?”
罗德侧了侧脸,坚硬的睫毛戳进尼禄的皮肉,带来略疼的刺痒。
“因为我是你的。”他的声音有点慵懒。
作者有话要说:
快挑明了喔
另外这篇文也走到三分之二了,大概20w字出头就会完结*^_^*
第41章 福祸相依
罗马已进入凛冽的深秋。
莫名其妙的怪病日益严重,大批人因尿血和腹泻死去。罗马人从惊惶转而怨恨。
城中出现风言风语,谣称尼禄的继位不符合神的意旨,神明便以怪异的疾病和治不好的洪水来惩罚罗马。
然而,祸不单行的是,蛰伏多日的洪水冲垮堤岸,淹没了新庄园山下的街道和商铺。
由于这些房舍在冠名上属于尼禄,尼禄就必须负担房屋和堤岸的修缮费用。这项支出十分庞大。
尼禄忙碌得焦头烂额。民众的谴责和经济的负担让他受到双重的挫折。
作为行政官,他要去看望罹患怪病的病人。这是政客象征性的慰问,可以安抚民众的情绪。
临近出门,尼禄套上皮靴,系紧羊绒斗篷的领口。奴隶用胶纸粘掉他斗篷上的细灰,朝他的一头卷发喷洒丁香的蒸馏水。
门外的庭院里,车夫用刷子梳顺马鬃,往马车的车轴里添加润滑用的油脂。
屋里的大理石壁炉烧得正旺,明烈的火光盈满卧室,热意无孔不入。
门口传来铁靴踩地的铮铮响动。尼禄顿住动作,心有小虫爬过般的轻痒。
自那天在树上的交颈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粘稠了许多。
他微微侧脸,金棕色的眼瞳移到眼角,一下子就看到头发还湿着的罗德。
罗德刚刚洗完澡,脸上还挂着水珠,嘴唇红得宛如烈火。他的黑眼睛湿漉漉的,一缕缕的黑发滴着水,黏紧黑衣,好象黑墨滴进黑墨里。
“我准备好了。”他拿起他的长剑,飞快地检查一下,稳稳地套进剑鞘里。
年轻的女奴不停地偷瞄他。尼禄打个手势让所有奴隶退下。
“我们要再去一趟贫民区。”尼禄扣好靴子上的扣子,“给那些病患送一些钱币和延缓死亡的药物。”
罗德将剑鞘系在腰间,“现在的罗马就象一颗从根开始蔫掉的病草。过了这么久,那群号称名医的家伙们还是束手无措。”
尼禄忧郁地说:“目前他们只能判断这是一种慢性病,可能与食物和饮水有关。但具体的病因还不能确定。”
罗德倚剑而站,水珠顺着他明朗的下颚滴落,十分严酷的模样。
“走吧。”他用下巴指了指外面。
“现在还不行。”尼禄说,“车夫还在装药草和钱箱,我们得再等一会儿。”
罗德向外瞧一眼,本来按住剑柄的右手又撤了下来。
他朝壁炉里加几根木炭,站在旁边烤火。火风扑面,吹动他乌黑的湿发。
罗德沉默良久,脸色冷峻地说:“听说您的商铺和房屋都被洪水淹没了……”
他盯着火焰,眸子里倒映出两枚火光。
尼禄面露郁色,沉重地应道:“很不幸,我赔进去手头上的全部钱财,还向我的母亲借了一些钱。房产的冠名先让我享受荣光,再让我遭受飞来横祸。”
罗德沉思一会,剪影象一尊锤炼的铁石一样嵌进金红的火光之中。
“还记得您之前的占卜吗?”他神情冷然地说,“占卜师给出两个神谕,其中一个就是水会给您带来灾祸……”
尼禄怔忡一下。
“被投毒的浴池水、在去塞浦路斯的海上遭遇海盗、掉进天井感染疟疾,再到现在这场让您负债的洪水……”罗德一件件数着,“您的一切劫难都与水有关。”
被印证的预言使尼禄心生忧惧。他踩着皮靴,沉沉地走到罗德身边。
明艳的火光象金片一样贴上他忧郁的脸。罗德能闻到尼禄丝袍上丁香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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