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浇灭了他的火暴
罗德勾起手指,扣了扣那一处突起的金盒,发出脆脆的响动。
他轻笑着说:“壁画里的盒子居然用真黄金制作,其他神庙可从没这个待遇。”
尼禄粘乎乎地跟到他身边,解释道:“这座神庙曾经是罗马最豪华的建筑,就连看守圣火的圣女也是最多的。”
罗德放下手,沉静的眼底跃起一丝微弱的疑惑,“那为什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尼禄回想着,忽然放低声音说:“因为一件丑闻,好象牵扯到贞女的清白什么的……”
“说说看。”罗德若有所思。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个圣女被秘密活埋了……”尼禄因顾忌而轻声说,“平民们都不知道那件事,很多贵族也不知道……”
罗德抬眼问道:“元老院封锁了那件事?”
“那是一场足以动摇罗马人信仰的丑闻,必须要掩盖……”尼禄将声音压制得象蚊子一样,“让它寂静地死在坟墓里,总比搅起罗马天翻地覆的动荡要好。”
罗德想了一会,“那个时候,这座神庙就开始衰败了吧。”
尼禄点了点头,“所有的圣女都调去了别的地方。大祭司也因为难辞其咎,退去了高贵的祭司身份,降职成为一名军官……”
他稍作停顿,棕色的眼中有着晦暗的光泽,“那个大祭司叫门希,是总与我作对的奥托家族的人。”
罗德一瞬间就想到那个嬉皮笑脸的、穿着女装的安东尼,沉定的脸上出现险峻的神色。
“又是这个麻烦的奥托……”他语气危险地说。
第49章 黑暗中的教导
两人没有闲谈很久,戴着白面纱的圣女就赶来了。
她们摇着铃铛念着咒语,将熬炼得浓稠的牛奶浇灌到神像头顶。奴隶们宰杀七头母牛,将温热的牛血泼洒在台阶上。圣女们切割牛头,清洗干净后整齐摆在洒满坚果的祭坛上。
由于神庙的很偏僻,山脚下又洪水泛滥,前来参观的民众很少。
整场祭祀在冷清中结束。
送走圣女后,奴隶用石灰扫清牛血,擦拭飞溅到廊柱和壁画上的血迹。
罗德将一条长白纱盖在七只牛头上。新鲜的牛头被热水冲洗过,在寒冷的神庙里还冒着热汽。
神庙里的血腥气很浓重,血水流淌进地面的马赛克缝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膻味。
“这庙里臭得几乎要从空气里生长出苍蝇来。”尼禄轻微地皱着眉,咕哝一句。
他扒着罗德的手臂,半个身子靠过去,将侧脸贴在罗德的长发上。软绵绵的银发搭落到他的睫毛,从发丝间透出遮遮掩掩的、星点般的精光。
他红着面颊低声说:“我们去外面吧……”
罗德瞥他一眼,转身走去外面。
此时一钩弯月悬于夜幕中,十分细长而银亮。干燥的山林间有秋叶清涩的味道。
罗德戴着黑手套,洁白的指尖伸出来,走过神庙门前的残碎的石像。
金黄的烛光从门内扫出来,照亮一小片结满寒霜的草坪。他的脚步顿在这里,后背象贴了一片黄金。
尼禄搂住他的腰。初恋之中的他特别黏人,时时刻刻都想和罗德待在一起。
他嗅了嗅微涩的空气,有些陶醉,指着夜幕中的弯月说:“你看现在的月亮,象不象从天上掉下来、挂在树梢上的神杖?”
罗德轻淡地瞟一眼,“也象一道用指甲抠出来的破缝。”
尼禄只是微微怔一下,象被迷惑一样被这个修辞说服。
他攀紧罗德的腰,傻乎乎地微笑道:“还是你比喻得更好一些……”
罗德扫视四周。凛冽的山风吹动青树,发出的飒飒声响宛如虫齿啮咬之声。
他将视线轻轻上抬,黑亮的睫毛泛着银白,“再往山上走一段,就到了你的庄园。”
尼禄点点头,“它偏僻得几乎无人打扰……”
他顿了顿,忽然微妙地一笑说:“庄园里有很多价值连城的雕像和宝石。我向你提过的,还记得吗?”
“嗯。”罗德应道,“我当时建议你新挖一个地窖来存放那些东西。”
尼禄神情乖巧地说:“我已经这么做了。”
他的卧蚕因为笑意而丰盈起来,“我让奴隶在庄园底下凿了一个新地窖,还请一位埃及省的建筑师设计了一把无懈可击的锁……”
“什么锁?”罗德斜看过去。
尼禄神秘地微笑,“那把锁需要两只钥匙同时拧才能开启。”
罗德的眼里略过一丝讶异,神情凝滞一下。
“我准备将这两只钥匙做成一对戒指,戴在我们的手上。”尼禄几乎是骄傲地说。
罗德挑起一边眉毛,浅笑道:“听上去不错。”
他冰锋般的皮靴一动,踩出一只只湿润的脚印。尼禄紧跟而上。
两人围着神庙行走。尼禄的长袍被山风灌得鼓起,他象甩不掉似的黏在罗德身边,仿佛是他的另一个影子。
罗德突然驻足,盯向神庙后方的一处平地。
那里长满干枯的荒草,荒草被风吹得象麦田一样翻滚,衰败得象另一处世界。
在半人高的草间,影影绰绰地堆着几座简陋的坟墓,前面竖着墓碑,在夜晚显得十分阴森。
罗德警觉起来,“那些是坟墓吗?”他问。
“是的,每一处神庙都有一块墓园。”尼禄解释道,“如果有年轻的圣女意外而死,她们没有资格葬入广场,只能被葬在这里。”
山风穿透墓地吹过来,无疑沾染什么来自冥府的冷意。荒草的影子在罗德脸上晃动,使他的眉目间染上一丝诡谲。
“这里是不详的地方。”罗德冷着脸说。
他挽着尼禄的手走回到光亮的庙门前。
神庙前矗立着两排残破不齐的石像。这些石雕的流线圆润而精致,底座有黄金镀边,材料却被风雨侵蚀得发脆。
尼禄抬手一碰,就有碎块混合着石灰掉落下来。
“这座神庙由我的舅舅卡里古拉翻新过一次。”尼禄拍去手上的石灰,“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奢侈。”
罗德疑道:“他为什么要翻新这座地处偏僻的神庙?”
“谁知道呢……”尼禄轻叹,“他做起事来总是愚蠢得出人意料,又沉迷赌博,连最重要的传令节都会忘记丢在了哪里。”
罗德顿一会,紧锐的眉宇间涌现一些疑问。他思索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冷冰冰地开口道:“这会是他被刺杀的一个缘由吗?”
尼禄看着他,神情逐渐凝重起来,“那件事很蹊跷,因为据说他和他的亲卫……也就是你的父亲,表面上一直还算是相处融洽。”
罗德神色一凛,一丝讥诮蹿起到他的唇角,紧接着慢慢淡化下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使他自带一些高傲的气质。
他口气平稳地说:“我有一个谜团一样的父亲,和一个永远都无法知晓的母亲……”
尼禄怔愣半晌,忽然牵住他的手,郑重地说:“我会去查的,你的身世,甚至是你从未见过面的生母,我都会帮你找出来。”
尼禄的卷发尽被风吹起,显露出清爽的前额。月光从上到下打照在他的脸庞,他眉锋高挺,鼓起的卧蚕之下有两片淡淡的阴影,清瘦的面颊轻微地凹陷,显出颧骨与下颚共同折出的光影,有十足的艺术感,再配合他骨子里散发的忧郁气质,就有希腊时代的、具有悲剧色彩的美。
罗德为这样的尼禄所触动。他伸出手抚摸尼禄的脸庞,再顺后插进他的卷发。
他凑近他怔怔的的脸孔,低声说:“我教你……”
尼禄圈紧他倾靠过来的腰,心里已有颤栗般的预感。他没有说话,箍着罗德走进一旁浓厚的树林之中。
在这个草木繁茂的、能够遮羞的山林之中,大部分月光被挡在外面,一切都难以视清。
罗德后背抵在树干上,双臂环着尼禄的脖颈。
尼禄在黑暗中摸索着,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出于索求的本能,此时此刻他特别想抚摸罗德,而且是罗德光裸的皮肤;但他一摸过去,就是冰冷的剑柄和厚实的皮革。
“别急。”黑暗之中响起罗德安抚的话语。
罗德稍微推开他一点,暗色之中只能看清他大致的轮廓。他循着尼禄呼出的热息的方向,贴上他颤抖而发烫的嘴唇。
尼禄象一触即发一样,猛然抱紧他。
原来生命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尼禄在狂乱之中想到。
这个意识几近颠覆他平生所有的悲观成见,他才是那个重生的人。
他们吻了不太长的时间,结束时意犹未尽,在漆黑一片中去抚摸罗德的脸。罗德脸颊发烫,呼出的热气也是。
他摸着摸着忽然笑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想给你一切……罗德,是你让我活得象一个完整的人。我真恨不得把我的生命和灵魂都给你……”
罗德倾靠在他怀里,象以往一样埋进他滚烫的颈窝。
“又在矫情,”他笑着说,“不过我很喜欢。”
此时树林外响起奴隶们呼唤的声音。
罗德按着尼禄的前肩想推开他,但没有成功,因为尼禄箍得太紧。
“他们已经打扫完了。”罗德从背后摸了摸他的卷毛,凑近他耳边提醒道,“我们该走了。”
尼禄闷闷不乐地转过脸,用力地啄一下他的嘴唇,才结束了这个黏乎乎的拥抱。
……
从神庙回家时已经接近深夜。
罗德和尼禄走进家宅,换上绵软的鞋子。奴隶端着铜盆,肩上搭着毛巾,请两人洗手。
尼禄将肥皂递给罗德,等到罗德洗好了,他才用剩下的肥皂和水清洗。
这时,掌管消息的家奴急急忙忙地迎上来,跪到他们面前。
尼禄不耐烦地轻叹,“这次又是什么事?是我母亲的还是元老院的?”
“……都不是。”家奴慌张地望向罗德,“是拉丁姆区的一处别墅失了火……”
尼禄愣住,用毛巾擦手的动作滞缓下来。不同于他的惊诧,罗德只是顿了一瞬间,沉着地问:“谁的别墅?”
“是前任行政官……也就是尤利乌斯的别墅。”家奴说,“他在火灾中受了点轻伤。”
罗德将毛巾挂在奴隶肩上,重新换回出门时穿的皮靴。
他一边蹲着系着绑带,一边不慌不忙地对尼禄说:“我大概要明早才能回来。”
尼禄跟他一起换好鞋子,将刚脱掉的斗篷重新穿好,殷切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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