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下)
伍修贤却没有要她性命,而是动了心,一时意气,强娶了她。
伍修贤虽精通兵法政论,可骨子里还是个粗鄙文人。他不懂她诗中那番自由自在的天地,成不了她的知己,也注定无法成为她的心上人。
碍于殷帝,伍修贤只好将她困养在了别院,一晃十几年间,她成堆的诗稿没有一张能从那间院落里飘出去。
谢裳裳未尝不是恨透了他。伍修贤也一直都忽略了,诗人最看重的不是命,而是气节。
“裳儿,此生是我误了你。”
伍修贤从不与她争吵,心头只觉得惋惜歉疚。他又握紧了缰绳,嘱咐身边的军官:“你们务必护好夫人,若我五日内没有赶回,你们便先回三郡,不必等我。”
谢裳裳见拦不住伍修贤,隐隐紧攥着细拳,将因争执声而被吓哭了的竹生扑倒了她怀中。
林荆璞见势,也要上马:“那柳佑是个奸猾之人,他们又有火门枪,不好对付,我随亚父同去!”
伍修贤还是不肯让林荆璞一同涉险。
“阿璞,他执意要去送死,便让他去!”
谢裳裳命左右随侍将林荆璞拉回,“我说的道理他心中都明白,可他伍修贤就是要做坦坦荡荡忠心不二的烈士,既如此,我们何不成全了他的名节!”
伍修贤面上仍是没有半点愠色,凝望着谢裳裳,朝她拱手一拜:“夫人珍重,等我回来。”
马蹄声已渐行渐远了。
谢裳裳下意识地往前了两步,已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蹲下身子,抱着竹生隐隐啜泣的身子,轻声抚慰。
她没有哭,可眼眶已经红了。
年华壮志皆已逝去,谢裳裳诗中的主人公早已不再青春踌躇,也从不盼望燕侣莺俦的光景。可她也没有料到,那误她一生的男人到底还是留在了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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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迟~晚上应还有一更~
第82章 阿玉 这俨然是天下大变之势。
火盆的黑影在风中乱舞,林荆璞辗转难眠。
已过三更天,林荆璞披上了那件金色短绒的大氅,独步出了营帐,穿入路旁的密林,见到了沈悬。
曹问青放心不下,让沈悬在暗中跟了他们一路保护,本想等到了三郡一带再让他折返回禀。
沈悬牵来了两匹马,将其中一只的缰绳递到了林荆璞手中。
林荆璞扶着上了马,便见到谢裳裳站在那树影底下。
周遭的月色都散了,林荆璞忙放下缰绳一拜:“这么晚了,夫人为何还不歇下?”
“竹生白天哭闹过一阵,夜里便入睡得晚,反正我也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谢裳裳没有质问他为何会在此,走近了几步,抬手抚摸那马的鬃毛。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阿璞,去劝你亚父回来吧。人心不古,无论你们怎么做,都无法令所有人都满意。”
林荆璞蹙起清秀的眉,沉吟不语。
谢裳裳无力地放下手:“或许他们说的对,我生平只会写写诗,谋不定大局,更不懂权术之道。可先平平安安地回到三郡过完年,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一起应对不好么?”
“夫人,亚父纵然知道那是龙潭虎穴,也必得深入,不光是出于大殷局势的考虑,”林荆璞叹息一顿,又说:“亚父虽寄予我厚望,希望由我挑起复国大任,可他没法真对皇兄的子嗣置若罔闻,毕竟皇兄生前也是喊他一声‘亚父’的。夫人,其实他一直是个重情之人。”
谢裳裳抿唇不语,林中的黑雾散开,皎洁月光映出她的衣香鬓影,周围却忽陷入了一片寂静。
林荆璞又朝她一拜:“时局不稳,我必得去帮亚父一把。”
“也罢,”谢裳裳看了眼他旁边的沈悬,不安道:“可是你如今身单力薄,又如何去帮他?”
林荆璞:“柳佑与太子妃若要扶持小皇孙称帝,不可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亚父一人。否则若是亚父宁死不屈,他们岂不是全盘皆输。”
“阿璞,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另外找了别的援兵?”谢裳裳一时心思飞转:“莫非是,三吴?”
“夫人猜得不错。亡国之后,我们的小朝廷之所以能扎根于三郡而立,是得力于吴祝、吴涯、吴渠三兄弟肯顺殷反启,慷慨解囊,这八年来旧臣们用的议政殿都曾是三郡办公用的府衙,所住的都是吴家兄弟名下的宅邸,三吴兄弟虽没有把持内政,可一直都是林殷之党的中流砥柱。柳佑是个行事谨慎的人,他若真敢用火门枪炸我们的八百精锐,就不怕亚父得知实情后反目?所以他势必会事先与三吴取得联系,增派援兵,以保万事无虞。”
林荆璞说着,便将一封密函递给了谢裳裳:“不出我所料,吴渠今早已带着三千兵马沿着离江而下了。”
谢裳裳看过之后,气得腕上的玉镯隐隐发抖:“前有狼后有虎,莫非连三吴也要临阵倒戈么!”
要是连三吴兄弟都出动,这俨然是天下大变之势。
“也不一定是倒戈。柳佑手里握有皇嗣,便是最大的筹码。可是吴渠此行并没有打草惊蛇,三千兵都是以操练水军之名暗中出动的,他们这是要见风使舵,却不肯放过任何可以捞好处的机会。若是此趟大殷之主更易,他们可借机向新主表忠心,若没有更易,他们还可以铲除奸佞为由,矜功自伐,进一步握住朝中权势。”
林荆璞说得云淡风气,胸中似已打定了主意,浅笑平和说:“夫人,所以我打算先往离江而行,劝说吴渠领兵一同前往雁南关,助亚父接回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