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万安
去往南华门,需经过几条大街,而街道两旁,多多少少地簇拥着一些百姓。
彤妃在琼玉楼猝死的消息,在民间已传得沸沸扬扬。而有关释郗将军的儿子将被问罪的事,也已散播开来。在这种时候,以此等阵仗出现在通往南华门路上的车马队伍,多半是送刑队伍。
虽然由于丁常坐在马车里,众人不能得见他的真颜,反正还是一样可以凑凑热闹。也有人觉得丁常很可怜,这样年轻就将身首异处,实在可惜,当然也有不了解详qíng的人以为他是罪有应得。
无论如何,这马车队伍一路走过来,倒是热闹得紧。车里的丁常听见了,觉得好气又好笑。要不是顾念着自己是即将问斩的犯人,或许他还有心qíng探出头去,对路边的人们招手示意。然而他实际能做的,只是苦笑、叹息,并耐心等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再过三条街,就将到达南华门。
就在这时,丁常听见车外传来一阵与先前不一样的喧哗,人声当中还伴随着锵锵的兵器碰撞声响。虽然没有往外看,但是能清楚感觉出马车周围的骚乱。
他揪住衣襟,心开始狂跳,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忽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他看见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黑衣人,身披着黑色披风,脸上戴着银面具。那人用拿剑的那只手抵着车帘,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对他伸出另一只手。
不知怎的,丁常蓦然间想起,那天在锦鳞山庄,那个周身笼罩着温暖晨光,如同是迎接他去往天宫般的伟岸男子。
他咬了咬唇,站起来一跃而起,扑进对方的怀里,就像扑进一个避风港。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拉起披风将丁常整个人裹紧在怀中,随即扬鞭策马。
骏马身形快如闪电,一下子跃过人cháo,将一切统统抛在身后。后方,另有几个黑衣人还在与送刑的卫兵队伍jiāo战,不过已毋须挂心。
骏马载着两人一路飞奔,在一条条街道上穿梭而过,渐渐远离闹市,愈行愈偏僻,不多时就已完全看不见民宅踪迹。
脸孔埋在黑衣人胸怀里的丁常,忽然闻见一阵阵隐约的花香。他别过头,一看,才发现周遭是一片桂花林。
当下正是桂花盛开时节,至于这桂花林,位置在京城何处,丁常倒是从来不知道。他闭上眼,将自己醉进这旖旎花香,不再作任何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马儿被勒停。丁常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幢双层的房屋。不像一般民宅,这房屋透出一股简单清雅的味道,也说不出是怎么来的,反正看着就有这种感觉。
正疑惑这是哪里,却见屋子里走出一些人。走在最前方的人丁常有印象,就是那个什么皇天在上、后土什么的什么大哥。另外几个人,他定睛看了看,不禁一怔,他竟看到付璇和廖起。
「小常!」两人一脸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的表qíng,双双迎上来。
丁常刚被身后的人抱下马,那两人就一人拽起他一只胳膊又捏又揉,像是怕他少了一块ròu似的。
「你们……怎么会?」他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还不是担心你啰!」轩辕照依然是摇着夹纱扇,笑眯眯地说:「听说你被抓起来,还要处斩,这两个傻小子风风火火地杀到将军府,问某人讨jiāo代。要不是我正巧在场,还真难说事qíng会发展成什么样。」
「讨jiāo代?」丁常给他们头顶一人狠敲了一下,「你们傻啦?要砍我脑袋的是那个皇帝,你们跑去将军府要什么jiāo代?」
「我、我们还不是因为不晓得能去哪里……」
「就是啊,连你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两人显得颇为委屈。
「所以就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轩辕照也拿扇子给两人头顶一人来了一下,「反正我便叫他们今天到这里来等着,若等不到你,他们爱怎么乱撞也都不关我的事啦!」
说着,他走到已经摘下面具的释郗容那边,细细端详后,说:「唔,你受伤了。」
「什么!?」丁常大吃一惊,心急火燎地凑上前,「哪里?哪里受伤?」
「喏,这里。」轩辕照拿扇子一指。
丁常这才注意到,因为衣物是黑色的缘故很难看出来,但仔细观察,在释郗容的左手上臂处,有一块模糊的血渍。
「你、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痛不痛?」丁常连忙询问。
该死,他怎么如此粗心?对方一路抱着他这么久,他竟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受了伤,还美孜孜地在人家怀里傻笑。
「没事,不要紧。」释郗容淡淡地说,单看那冷静从容的表qíng,的确很难想像这个人受了伤。
「我……」就算他这样说,丁常还是难过,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他就不会受这种伤。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做了准备。」轩辕照拍拍扇子,轻松地说:「释郗,你跟我进屋,我让人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其他人也都随我进屋吧!」
就这样,一行人进了屋内。
轩辕照让释郗容坐进长椅,另有一个人过来,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药与白布。释郗容将上衣褪去之后,那人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那刀伤并不算十分严重,然而丁常看了,只觉双眼一阵酸涩,仿佛是被那猩红的鲜血刺伤了眼。
他握住释郗容未受伤的另一只手,心痛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得你……」
「真的没事。」释郗容反握住他的手,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这点伤不算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那么脆弱?」
「当然不是……」丁常瘪了瘪嘴,心痛还是免不了,却也不再继续问长问短。那样非但安慰不了释郗容,甚至还得让他反过来安抚自己。
丁常勉qiáng静下心来,再仔细看看释郗容身上,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说那只是小伤。在他身上,分布着一些长短深浅不一的旧伤痕,当中一定有比此时的伤严重得多的。
这些伤痕,大部分都已时隔很久很久。其实在战场上,释郗容鲜少负伤,他身上的这些疤,多数都是小时候释老将军给他训练时留下的,颜色已十分浅淡,如不细看很难看得出来。
「其实以你的身手,本不该会受伤的。」轩辕照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你啊,太心急着要救人了。」
释郗容冷冷睨他一眼,在这时候说这种话,他绝对是故意的。再看丁常,果然,他脸上顿时又泛起深深自责。但是发现释郗容在看他,他硬是挤出了一个牵qiáng的笑容。
对此,释郗容的回应也只有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不多时,释郗容的伤势处理完毕。轩辕照果然准备万全,那个人是专业的大夫,手法相当娴熟。
要说轩辕照,虽然总是很坏心眼,但偶尔也有他的体贴之处。比方说这会儿,看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他便自觉地功成身退。
「好了,释郗你就带着常儿暂时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善后的。如果有,我处理完也就不再回来了,你们俩自己看着办。」轩辕照顿了顿,又说:「其他人也都跟我一起走,尤其是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