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只见他御剑轻舞,华光微闪,瞬间便斩杀一人,他听见马嘶一个旋身回望我,我正手中扯着缰绳,在他眼里不正是一副要逃跑的模样么?我心中一慌,忙松开手,再一看他,那黑眸之中缓缓漫溢而出的,竟是悲凉,竟是如涛涛瀚海般无垠亦无涯的悲凉……我胸口竟是一抽,微微抿了唇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傻傻与他gān瞪眼。突然,一人从斜刺里杀出,在他背上猛击一掌,我惊呼起来,却见他只微微晃了一下,疲惫地垂下眼,反手挥出趋云剑,却是招招致命,红光乍起!我眼见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心中不免着急:他这是在gān什么啊,虽能重创对手,可自己也是空门顿现,若有人正好捡了个空隙,他岂非……况且这次,他竟如此狠下心肠杀人,以往不都是只求不伤一人的么,今日怎的出手这般狠毒,浑不像原来的他!我见那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紧密,已几乎瞧不见那月白色的身影,心中焦躁万分:是走,还是留?到底是走,还是留!左右思量之后,我还是跺了跺脚:算了,那几人也不会拿我怎样,还是留下,好歹也有个给他收尸的人。我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声声惊叫,我微一仰头,便瞧见围着他的几人俱飞出一二丈远,重重跌在地上再不能动弹。我瞠目结舌:看来,还是小瞧了他,身受重伤还如此厉害,那我撇下他不管,只顾自己逃命,他若是寻起仇来,我的小命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更何况他方才那不要命的打法,像是着了魔一般,已浑然不像他平日的做派,我,我会不会死无全尸啊!如此一想,我心中惊恐万状,脚下虚软,朝一旁缓缓退去。他身上似挂了几处彩,长衫上朵朵红花妖娆绽放。我瞧见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一颗心竟似要跳出胸膛,可偏偏不敢溜走,只好死死攥了双拳在原处站定,鼓起勇气瞪视他:我也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难道还会管你的死活不成?再说你也不是装中毒骗我,咱俩彼此彼此!话虽如此,可我依然底气不足:毕竟于他关乎xing命,于我却无甚了得。他走到近旁,我已能看清他眼中波光沉沉,如暮色下激dàng的cháo水,汹涌而澎湃,我微微一骇,又是猛退半步。他咧开嘴,似笑非笑:“姑娘,是在怕我?”我一顿,遂挺胸抬头道:“谁怕你了!”“那为何一直往后退,也不怕跌下崖去?”他又上前半步,我已然闻到他身上的丝丝血腥之气,而那漆黑的瞳仁中已是幽深一片,无波亦无澜。“我,我,我……”我说了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最后一掐手心吼道:“你方才那个样子,任谁见了都怕啊,好像,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样,我毕竟一个姑娘家,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又怎会不怕?”说完悄悄朝一侧挪了挪:完了完了,方才这样吼他,若他发起疯来,我该怎么办啊!这样的他我可不敢轻易惹怒,否则下一个倒在地上的说不定就是我了!他沉默良久,我一点一点挪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谁知他又道:“方才场面确有些血腥,姑娘这样的佳人自然不该看到。”这,这不是在变着法骂我么?我一下子来了勇气,忿忿道:“哼,我还有一事要问你呢,那人不是说了他是白道的人么,我不明白,你,你到底为何要痛下杀手?你这个盟主到底怎么当的,连同道中人都要斩尽杀绝?怪不得连你白道的人都要群起而攻之!”他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微微阖上眸子,声音已有些严厉:“他们是番邦的人,屡屡来犯苍云边境,屠杀中原义士,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留着?”我一滞:竟然是番邦的人!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御香丸乃是番邦为避我中原各门派的奇毒才创制的,加之价格昂贵,在中原一带甚少有人使用。可,可就算是我急地忘了,你也不该如此啊:“好嘛,我哪里看得出这些,你又何必凶我!”我语气不善,秀目圆瞪。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我只是气姑娘竟误会了我。”我误会你?即便误会也不应如此跟我说话啊,我一介女流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我一怒之下打算离他远远的,谁知却被他唤住:“姑娘,有句话,在下不甚明了,还望姑娘赐教。”
我停下脚步:“什么?”他嘴角一勾,那丝笑意却未达眼底:“大卸八块、丢去喂狗,是何意,嗯?”
我心里咯噔一声:糟了,还真要找我算账呢,若是,若是将我大卸八块丢去喂狗,岂非……我越想越是害怕,偷瞄了他一眼,却正好撞进那暗沉如海的眸中,心中恐惧更甚,只好qiáng压下逃跑的念头,艰难咽下口水道:“嗯,我不过张嘴胡说,你又何必当真呢。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啊,一慌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那,那我向你道歉好么,对,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好,胡乱说话叫你伤心了,但,但绝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努力让眼中透出哀求之意,指望他能放过我,可他只扯了扯嘴角,缓缓垂下眼睑,低声又问道:“方才,是真的想走么?”我脚下一虚,犹豫了片刻,心想:你难道会看不出来么,还偏要我自己说,是想叫我自惭形秽?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期期艾艾道:“是,是……啊……”他沉默下来,忽然仓促一笑:“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的生死么?”还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我担心自己的小命又有什么错!我银牙一咬,扬声道:“是啊是啊,你若死了大家都乐得开心,我也可省去很多麻烦。再说大难临头,就算是夫妻都各自逃命去了,你又怎能怪我只顾自己小命呢?”见他漠然不语,我心中慌乱,一心想着做些解释,便又嘟囔道:“那个,他们身上有极品御香丸,我的毒恐怕没有半点用处,可不是不想救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他微微颔首,似不想再听:“姑娘不必解释,在下都懂。”你真的都懂?我很想多问一句,可却没敢问出口,只能在心中念叨:你真懂的话,怎么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还不是在怨我嘛,哼,男人家还这般小气,难道叫我陪你一起死啊?
我嘟了嘴在他身上胡乱扫视,忽然想起他背上中的那一掌,便轻声问道:“你,你的伤有无大碍?”他不动声色:“姑娘果真关心我的伤势?”我最恨这种皮笑ròu不笑的样子,人家明明是好心,你偏要怀疑,哼,我才懒得理你呢!心中实在赌气,便重重哼了声,高扬了下巴瞪他:“当然是假的了,谁会管你的死活啊,整天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身边乱飞,真不如叫那人一掌拍死的好!”他身子略微一晃,眼中却无半点波澜,只死死盯了我,瞧不出丝毫qíng绪。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哼,跟我比眼睛大还是怎么的?时间缓缓流逝,我有些耐不住这样的对视,便微微移开眼,却在那闪神的刹那,瞧见他睫毛一颤,有种qíng绪正如天边滚滚浓云,沉沉压来,我刚想瞧个仔细,他却猛然扭头,似乎不愿再看我。
我心中恼火:方才还一副柔qíng蜜意的模样,现下竟如此待我!哼,男人的脸也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么!便撅起嘴故意说:“我还没追究你瞒我之事,你反倒来怪我,你很有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