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正在出神,他轻柔地握上我的手:“方才,你为何要护我?”我望进那一弯碧波之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半个师父,我能不护么?”
他似不满意道:“你不是说我们俩救来救去的早就扯平了么,那么这第一条便不算数,我早说只授剑法却并不是你的师父,所以这第二条也不能算,我要听别的理由!”我失笑道:“你还真是耍赖啊,再这样我便像一早那般狠下脸对你了!”
话刚一出口,他眼中神采顿然黯淡下来,我知道失言了,急忙说道:“我当你是朋友啊,你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死了,我心里说不过去的。”他略微一笑,却依旧脸色淡然,我只得叉开话题:“轻鸾虽说久病未愈,可容貌清丽,更显楚楚动人,此刻没有面纱遮颜,盟主大人可有多看两眼?”他在我手心啄了口,眸心的慕恋是如此显而易见:“你明知道我眼里只有你,旁的女子再美也难及你分毫啊。”说不感动那必定是假的,我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如今你花言巧语的功夫见长啊!”
他低低一笑:“你能如此和颜悦色与我说话,我便觉得无比幸福了……”
我也轻笑出声:要我和颜悦色也很容易啊,只要你别再总惦着我,别再想娶我的事,我们便可以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的。可是,我知道不能,那么,那一天终会来到的。我盯着盆中跳跃的火光,心思渐飘渐远,只听他迟疑道:“你,和霄平君,好像特别亲近。”
我愣了愣神:“哦,除了轻鸾,他和我年纪最为接近,未下山的时候我常去他的霄平宫嬉戏,他那儿有条罗月河,水清且浅,月色下波光粼粼、柔美动人,实在妙不可言。”罗月河,那里有我与寒多少甜蜜的过往啊,可斯人已去,那风光再美怕也入不了我的眼了。他微微点头,捏着我的手轻轻摩挲,我略一挣:“好了,我的手已经不冷了。”
他怔了怔却没放手,猛地将我拉近,我险些跌进他怀里,正要责怪几句,忽听他低声道:“你还戴着它?”我一瞧,衣袖滑落,腕上的玉镯便显了出来,我嘟了嘴道:“你不想瞧的话,那我这就取下来!”谁知他紧紧捏住我的手腕急切道:“别!我要你时时刻刻戴在身上,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我一呆,没想到他那么大的反应,无奈小手被捏得生疼,只得点点头勉qiáng应下了。他仿佛欣喜若狂,在我手背上印下无数个轻吻,我好笑地贴近,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句:“好啦,要给我洗手么?”他忽然定睛看着我,脸颊微微泛红,我挑了挑眉:又怎么了?只听他说:“这衣裳虽是华美,可,可领口开得那样大,怕是不太好吧。”我垂首瞧了瞧,胸前chūn光无限,他离我那样近,必是尽收眼底了,我又如何向他解释这是苍国的宫廷服饰呢,只得故意媚笑道:“怎么,不好看么?你不是一直想瞧的么,如今有了机会竟不愿意了?”他侧脸望向窗外,似吸了几口气才道:“我说过想要正大光明地看,却不是这样所谓的机会!你穿成这般模样,山上男子哪一个都能瞧见,我,我不愿意!”我扭过他的脸:“又吃味啦?这衣裳远看哪里瞧得见了,只有像你这样近的才能看清,平日里能近我身的也就他们几个,你又吃的哪门子醋啊!”他终于抬眼看我,那眸中的纯净清宁一如小儿般无邪,我不由呆呆而望:我,我真是爱死他这双眸子了!只见他眼儿一弯又说:“那凤钗,你说过上了山便戴给我看的,如今不会连丢在哪里都忘了吧。”我怔住了,当时只不过是一时的应付,他却还记得如此清楚,我已收下玉镯,这凤钗是绝对不能戴的,一来与我惯常的衣装不配,二来戴在头上之物如此显眼,不像镯子还可拢在袖下,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真与他有什么呢。一念及此,我缓缓冷下脸,起身踱至窗前:“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呢。”他飞身过来一把环住我的腰:“小桐,我又说错了什么吗?在山上见你一面如此之难,我不想就这么……”我猛地打断他的话:“我看雪也差不多停了,让樊落陪你到处逛一逛,圣山上美景众多,你可慢慢欣赏!”他身子一僵,好半天才松开手:“那好,你忙你的,我不来打扰就是了。”
说罢转身匆匆离开,我唤过樊落让她跟去,便坐到桌边思量起解毒之法。
时间过得很快,晚膳后,暮色渐起,我披了风氅步出小楼,仰首望去,天幕上,星月冷冽明亮,照耀天地静美如幻,我长叹一声,心头顿生愁绪:美景如斯,为何无人与我同赏?
脚下似不由自主,我一拢衣衫,踏月而行,风槐阁畔绿竹林边,那消瘦颀长的身影依旧挺立,我不知怎的心头隐有喜悦:“还不睡么?”他却并未回首看我:“月华柔美,我实在是有些贪看月色了。”我微微笑道:“雪后的月光确实特别美。”他似瞧不够一般凝神望月,良久才幽幽说道:“我心中的佳人,她便像这一轮璧月般澄澈清亮,纯美不可方物!君不闻: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璧。我愿夜夜沐浴在她的清辉之下,看她秀雅如兰的笑靥儿,看她玉软花柔的俏模样!”我望着他,刻意无所谓道:“她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么?这样美好的人儿,怕是只有仙境里才有的吧,便是世上真有这样的可人儿,又怎会属于你?”他眉目舒朗,那丝淡笑也益发轻浅了:“我也知自己未必有那样的福气,我,我只愿守住心中那一轮皎皎明月,愿化星光为她照亮一片夜空;我只想抹去她眉眼间的寂寞愁苦,让她此生唯qíng唯爱,再不懂仇恨二字;我只盼她能忘却过去,从此安乐一生,哪怕伴着她的人不是我,只要她幸福,便已足够……”我不知是怎么回的卿叶楼,只记得他眸中一波一波的柔qíng几yù将我淹没,耳边他低沉的嗓音似回dàng不息:“小桐,他到底是谁,他到底在哪里……”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他就在这风华园中……
孤翠吟香
早膳后,我凝神写着药方,只听樊落在一旁说道:“阿痕,你可不知道,杨大盟主果如外头说的那般温文尔雅、风度翩然呢。昨日陪他在山上随意走了走,我一直说个不停,到处闲扯,他倒是句句仔细听了,还不时问我几句,哪像你们总嫌我烦啊!”月痕笑道:“小丫头如今也知道自己话多了啊!”我笔下一顿,也随意说道:“既然难得有人愿听你说话,你还不跟人家多呆会儿?”
樊落走到我近旁,靠在桌案上嘻嘻笑道:“我也想啊,可惜他却没心思与我呆在一处。”
我挑了挑眉:“怎么?”她丢了几颗豆子到嘴里,咬得嘎嘣直响:“谁不知,杨大盟主的心思全在一人身上啊,你说是不是啊,阿痕?”月痕似也笑了:“你丘姑娘的话旁人还能说不是么?”我搁了笔回望她们:“你们有正事不做,尽传些小道消息,我算是知道江湖上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开的了。”樊落晃着脑袋满不在乎道:“旁的人我才不屑理会呢,可小姐你的事我们能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