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我故意微微一笑:“你说的又与我有何gān系?”她瞄了瞄月痕才道:“怎的没有关系,这天底下谁人不知杨严尘迷上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只可惜人家却不知道这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家小姐啊!”她笑眼弯弯,凝眸在我脸上,我不动声色道:“早说是传言了,你屡次提及也不嫌累得慌?”
她咬咬下唇:“怎么是传言了,连我这么鲁钝的都瞧出来了,还好山上人不多,否则还不传得沸沸扬扬的啊!”我早知会如此,心中也没太在乎,便随口说道:“他救过我好几次,我只惦着报恩别无其他想法,至于他待我的态度,你们也瞧见了,日后他若是再来寻我,便替我挡在外头吧,那些流言等他下了山就会散去,你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她俩喏喏应了没再说话,我仔细写好药方递了过去:“好啦,快把方子拿去,让轻鸾早晚各服一帖。还有,阿痕,你去找绣娘来,我想让她做几件衣裳。”她刚想离开,我又唤住:“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从箱子里取出他那件染了血的长衫,举步朝郁绣阁走去,昨日见他衣衫太过单薄,山上风大雪疾还是穿得厚些好,况且他的外衫也丢了好几件了,男人家的衣裳恐怕没我们女儿家多吧。我如是想着,缓缓踱步而行,郁绣阁建在一个小山包上,与四宫的距离都不算远,我去的时候阁内只一个管事在,冷冷清清一片。我问道:“你这儿可有新进的衣料?”她领我来到一排架子前:“这是苍宫最新送来的,小姐可瞧瞧看。”苍宫时常打着梨凤的旗号送些贡品来,我从不以为然,也不在乎什么宫廷禁忌,常常与他们几个共用,有时候也送予月痕樊落,反正我一人也用不完,总好过烂在库里。我一一看过,挑了块雅白色上有秋罗暗纹的布料,那管事夸赞道:“小姐眼光真不错,这料子可是今年的新品,才织了五匹而已,瞧这花纹多美啊,押货的公公说苍宫里的贵人都没几个有的穿!公主早已仙逝,可每季的贡品从未断过,次次赶着送来圣山,足以见得苍帝对公主的厚爱啊。可,可您不是不常穿白衣么?”我取出长衫jiāo到她手上:“不是我穿,你就做三件长衫,照这件的样子裁吧,再起一圈滚边,以烟青、柔蓝、紫薇为色,绣上我苍国的淅云纹,袖口刺几朵蜜色的四合如意,或是银线团福,务必在三日内完成!”她呆了呆,抖开衣衫一瞧:“这,这上头怎么都是血啊!难道是几位宫主……”
我喝道:“你无需多管闲事,照做就行!”她有些为难道:“可,小姐,属下这里正缺绣娘,恐怕三日做不成的。”
我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给我一件吧,还要我来帮你,真不知养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用的!”她笑道:“还是小姐的绣工好,那些绣娘哪比得上您一分半厘啊!”这话听得我着实受用,便接过她裁好的滚边又取了些丝线回去卿叶楼,忙了整整两日才满意,三年未动手了,一切仿佛都有些生疏,可摸上针线的刹那,那感觉似又回来了。我一针一线尽心竭力,以前喜欢绣些荷包、香囊之类的物什,寒身上戴的都是我的心血,甚至还送过几方帕子给他,只是,我竟从未想过给他fèng件衣裳,如果我那时对他好一些,是否,是否一切都会不同呢?
服了几日的药,轻鸾渐有起色,我心中的弦也慢慢松弛下来,这一日霄平不请自来,我漫不经心听他说着什么,却早已神思飘远:他,他这几日都没来找过我,也不知在gān些什么,听说每日必去探访轻鸾,甚至还曾寻过浮生,却愣是不来找我,也不再催促我练剑了。我满心不悦:本姑娘不想见你,你就真的避得远远的了?哼,说得好听!什么望穿秋水、日思夜想的,才上山几日便惦记上了别的女子!臭男人,气死我了,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丢去喂狗,才好解我心头之气!
我扯着衣带恨得咬牙切齿,忽然霄平摇了摇我的胳膊:“音音,音音,你在想什么,我问你话怎的也不理?”我如梦初醒般瞪着他:“你,你方才说什么了?”他轻叹了口气,褐色的瞳仁中似有绵绵qíng愫悠然漾开:“没什么,你既然心不在焉,那我便是多说无益了。”那语气中的无奈感伤如此显而易见,我心中一动,不由抱着他的胳膊娇唤道:“宏锦哥哥,方才是音音不好,你再说一遍我肯定仔细听了!”他眼眸轻动,一道华光柔柔漫溢而出:“真的?那我就说了……”他正待开口,我忽然听到外头有些响动,便嘘了声,侧耳倾听仿佛是那死人的声音,我眨眨眼,一丝欣喜涌上心头:骂骂他果真管用,现在倒想起我来了。啊,我让樊落将他挡在外头的,他不会傻傻的就离开了吧。我不待多想便飞身奔去,猛一打开门跃至阁外,他侧过脸一眼便瞧见了我,唇边笑意深深,隔了那样远我都能看见他眼中神采是如此奕然夺目,我立在廊柱边愣愣打量着他,他,他竟穿了我绣的那件衣裳!只见那玉色长衫上大团秋罗花若隐若现,淡青色的滚边配上银丝淅云,是那般清宁淡净、俊雅非凡,身姿修长挺拔好似苍松玉树,盈盈如chūn日照柳,濯濯如秋月洒竹。头上扎了同色发带,更衬着乌黑长发如墨晕染,越发显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如自云中翩然而来,通身掩盖不住的高贵清逸!
我咬着手指紧紧盯了他,心中默念道:这雅白色可真适合他,纵是没有俊俏的容貌,这样的风姿却仿佛浑然天成、映华生光,唉,他果非常人啊,只静静立于一边亦有说不出的俊逸风流!
他的眼如一汪幽幽深潭将我卷入,我凝眸望他,心头如小鹿乱撞,突然霄平猛地揽我入怀,在额上轻轻一吻,又凑到耳边低声道:“音音,我先走了,过些日子来我那儿逛逛吧。”
我回眸望去,却怎么都看不懂他眼中的深邃,只能瞧着他大步离去,那背影似有落寞似有孤寂,我定了定神张口唤道:“樊落,让他进来吧。”说罢我踱步进屋,立在窗前揪下一朵新摘的腊梅在手里把玩,只听见门轻轻地阖上,紧接着,那淡雅的药香绵绵将我笼罩,他环着我的腰,垂首发间,浅淡的气息丝丝缕缕沁满了我的心房。我向后倚在他怀里,暖融融的好生舒服,他贴上我的耳畔说道:“小桐,谢谢你给我绣的衣裳!”
我眨了眨眼故意笑道:“这衣裳哪里是我做的啊,只不过见你大冬天穿得少怪可怜的,便叫绣娘fèng了几件而已。”他听了急忙转过我的身子:“坏丫头,若不是绣娘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准备说了?”
我嘻嘻笑了:“说什么?”他举了袖子到我面前:“这滚边上的花纹是你绣的吧,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呢?”
望着他急切的眼神,我撅了嘴娇声道:“还不是怕你嫌我绣得不好嘛,若是你不喜欢,那我多丢脸啊!”话音未落,他立时紧揽住我:“小桐,小桐,只要是你给的东西我都喜欢,更不用说这样好的衣裳了,我实在想不到,此生竟也能穿上心爱的姑娘所绣的衣裳!小桐,你可知道,方才绣娘送来这三件衣衫,我,我愣了好久,心中的喜悦之qíng真不知该怎样描述,只能紧紧抱着乐了半晌!你,你不会笑我傻吧?”我心头一乐,在他腰上掐了掐:“你已经够傻了,再傻下去我可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