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老太医哆哆嗦嗦的向着卫璃叩了一个头,回道:“回皇后和大将军的话,非是老朽胆大包天,敢私自隐瞒皇上的病情,实是皇上吩咐老朽不许向任何人透露的呀。”
卫璃闻言一震,心头罩上一片不祥的阴影:“那皇上……究竟是患了何病,可要紧么?”
老太医汗出如浆,却不敢相瞒,一五一十回道:“皇上早年伤过肺叶,一直未曾好好调养,已落下病根。近年皇上忧思过度,又纵情声色,身体越发虚寒。半年前皇上染上风寒,引得旧伤复发,呕血不止,老朽奉旨诊脉,皇上却拒绝用药,更不许老朽向他人透露一星半点,否则……便要老朽全家的性命啊!”
卫璃脸色越来越白,此时按捺不住追问老太医:“那皇上的身子可还调养的过来?”
“皇上这伤拖的太久,又不肯用药,只恐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医。依老朽所见,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啪”的一声脆响,卫璃桌上的热茶被她失手打翻,她神色难看之极,跌跌撞撞冲下来,一把揪起老太医的领子,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和颤抖:“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皇上救活,你要给本宫一个生龙活虎的皇上,否则本宫也决不饶你全家性命!你听见没有!”
老太医被卫璃摇晃的头晕目眩,讨饶的话尚未说出,脸色突然一僵,双眼暴突,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截明晃晃的剑尖正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淌落温热的鲜血。
老太医难以瞑目的倒下。
卫璃阻止不及,眼看着卫彰利落的把剑从老太医身体里拔出,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不由的质问自己大哥:“你为何杀他?杀了他谁来替陛下医病?”
卫彰并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妹妹,良久方才开口:“阿璃,你是后宫之主,却并无所出,我们必须为将来做筹划了。”
卫璃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做什么筹划?”
“阿璃……”卫彰叹了口气,“老太医说的不错,陛下他恐怕真的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不……不会的,陛下不会有事的……”卫璃虚弱的呢喃着,晶莹的泪水顺着精致的脸庞不断滑落,她死死拽住卫彰的袖子哀求:“大哥,你想想办法救救陛下吧,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绝不独活,我爱他啊!”
“阿璃!”卫彰挥开妹妹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肩膀:“你明不明白现在的形势?你知不知道我连夜入宫来所为何事?我刚得到消息,周鼎华他还没死,他已经在南方起兵回来找陛下复仇了。而牟一苇早就得到消息,居然一直隐瞒不报!”
卫璃吃了一惊,皱眉道:“周鼎华还活着?不,我绝不会让他回来伤害陛下的!”
“你心中就只有陛下,陛下!”卫彰不由有些恼怒了:“你也不想想,陛下眼看着大限将至,若是陛下没了,我们卫家又该怎么办?”
卫璃心下一冷,抬头看着自己大哥:“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卫彰声音猛地一沉,“陛下病重,周鼎华卷土重来,眼看着这局势一天比一天错综复杂,却也是我们卫家大展宏图的良机啊。牟一苇得到周鼎华的消息却一手压下,陛下那里必然要失了宠信。疏远了牟一苇,陛下便要对我们兄妹更加倚重,大势自然也就倒向了我们。阿璃,”卫彰诚恳的看着妹妹:“你是当朝皇后,虽然膝下无子,不过从宗室里挑个垂髫稚子过继过来倒也不难。待到陛下归天之时,你登高一呼,拥立新帝,那时你就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我也可以做个名至实归的大将军,整个朝廷还不是我们囊中之物。或许过不了几十年,这江山改姓卫了也未可知!”
卫璃呆呆地盯着卫彰,动也不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心充斥着膨胀的权力欲望的男人是自己的哥哥。他们兄妹和陛下曾经同生共死过,也曾甘苦与共过,而今,眼看自己侍奉的君主一天天憔悴下去,卫彰不是想尽一切办法挽救他的生命,却是在精心谋划着在他死后夺取权柄……
难道身处权力中枢久了,所有人都会被慢慢腐蚀掉吗?
卫璃竭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质问哥哥:“你这样做置陛下于何地?你我心里都清楚,陛下没有兄弟,哪有什么宗室子侄,你……你这分明是要夺位自立啊!”
卫彰哼了一声:“夺位自立?难道陛下的皇位就来的光明正大?陛下可以称霸四海,我卫彰为何不能?何况……”卫彰顿了顿,阴恻恻的慢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殿内的纱幔突然无风自摇,窗外,夜色越发深沉莫测。
—————————————————10.30更新——————————————
残蛟十年春,销声匿迹十年之久的大周前任皇帝周鼎华重整旗鼓,于岭南起兵,号称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方推进,声讨篡位自立的伪帝金缕衣。牟一苇压下消息,亲率大军前来阻挡。
二月十九日,讨逆大军进入滕州境内,周鼎华以周旻为先锋,率精骑五千先出雁南关,在洪川碰到了牟一苇手下大将刘旭的骑兵,周旻奋勇当先,一举击败刘旭。一胜。
取胜之后,周旻马不停蹄,进攻文昌,击败太尉巴彦,杀敌数千。二胜。
两战展露出周旻出色的军事才华,让周鼎华十分满意,他大胆将主力交给周旻,对于周旻来说,这无异于如虎添翼。三月十二日,他亲自带兵再次攻打牟一苇手下甘泉军于扫林山,活捉守将甘泉,并杀死敌军五百余人,三胜。
周旻的连战连捷让牟一苇的守军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此时周旻趁势追击,三月三十日,他继续进攻,牟一苇手下将领林风遭遇周旻,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投降。周旻四胜。
四月十一日,周旻大军攻打亦集,守将颜臻听到周旻前来,顿失抵抗勇气,当即开城投降。周旻五胜。
周旻大军继续前进,在别山遇到了班信带领的牟一苇军,周旻二话不说,碰到就打,击溃数万人,班信孤身一人逃走。周旻六胜。
之后,他又率兵追至瓜州,击败当地守军,缴获大量战利品。七胜。
一直到五月,周旻带领周鼎华大军从岭南打到易江,七战七胜,所向披靡,一时传为战场上的不朽传奇。
与此同时,张择贤、夏钧雷率军自左右两路向北迅速推进,与周鼎华所率中路军汇合于易江南岸,一举攻破江陵城南边的最后一道屏障——太平城,直逼易江。
半年时间,周鼎华军势如破竹,已经占领了南方半壁江山,牟一苇退守易江北岸江陵城,以易江天险拒周鼎华。
太平失守后,士气低迷,牟一苇召集手下召开军事会议。多数下属建议先夺回太平,然后以太平为屏障与周鼎华决战。也有谋士说,应趁周鼎华立足未稳,马上出击与他决战,击敌半渡,可收全功。
牟一苇思忖良久,认为先攻太平不可行。周鼎华此次卷土重来事先做了极为周详地准备,手下水军多为南方就地招募,又秘密训练多时,在水上极为骁勇善战。加上舰船众多,武器精良,若是硬拼绝难讨得了好处。加之太平城坚固,无法保证定能攻克,即使攻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守住,反会激怒周鼎华一鼓作气攻克太平继而攻击江陵城,而那时主力部队已经极为疲劳,根本守不住江陵城。主动出击决战也是不可取的,因为舍弃坚城不守,贸然出击,一旦未能与敌军进行决战或是战败,整个战局就会陷入被动。
考虑到自己的军队多为北方人,不擅舟船,战舰的装备也不敌周鼎华,牟一苇决定把周鼎华诱上岸来,引他进入预定地点,设伏痛击,一扫七战连败之耻。
“周鼎华的水军渡过易江,就会进入紫金河,直抵江陵城墙之下,在这条水路上,他的战船唯一的阻碍是易江到江陵西城墙的三叉江上的一座木桥,此桥名为折柳桥。”牟一苇伸手在行军地图上指点给众将看:“如果周鼎华走此路,我们将直接面对他的强大舰队,所以不能让周鼎华走这条路。”
“那么,将军认为应当选择何处作为伏击点?”牟一苇的心腹大将朱彤提出疑问。
牟一苇缓缓移动手指,指向了江陵城外的断龙湾,“此处有大片开阔地,周军到此地只能上岸,而我军可以利用当地的石灰山作屏蔽,随时在后面突袭周军。所以我选定的地点就在这里。”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要请君入瓮,让他死无全尸!”
然而朱彤再次提出疑问:“周鼎华多智亦多疑,请问将军,如何能诱使他上岸?如果他不攻断龙湾,而直接从紫金河攻击江陵城,那么此计根本无法施展啊。”
听到这话,牟一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他指着手下将领中的一个人说道:“这就要靠你了”。
这人是卢仞。
这是一个牟一苇精心策划的阴谋,卢仞原先是周鼎华手下大将,在周鼎华平定杨靖之乱时立下过大功,于垂拱二十三年由牟一苇举荐入阁,排在缕衣之后。当时的首辅江琰权势熏天,颇有些瞧不起出身
寒微的卢仞,处处排挤,卢仞极不得志。牟一苇趁此机会拉拢,明里虽不大往来,暗中相交却甚厚,此事一直不为周鼎华所察。缕衣称帝后,卢仞投向缕衣,在牟一苇手下做事。得知周鼎华未死,牟一
苇就指示他与周鼎华取得秘密联系,表示要暗地效忠旧主,成为牟一苇埋在周鼎华身边的一颗棋子。
如今,这颗早就布下的棋子终于要起作用了。
卢仞早已派人送信给周鼎华,说他将倒戈,建议周鼎华采取水路进攻,他将会在折柳桥与周鼎华会合,并将这座唯一阻挡水军前进的桥梁挪开,让周鼎华的水军经过紫金河直抵南京城墙之下。
周鼎华回复,他将依计行事。此计若成,定会在胜利后重赏卢仞。
收到周鼎华的回音,牟一苇立即命令卢仞拆了折柳桥,连夜重造了一座石桥,将周鼎华的去路彻底堵死。
这座石桥,将给周鼎华致命一击。
牟一苇以坚定威严的目光一一扫过手下诸将,大声宣布:“此次攻击,我为总指挥,驻军狮子山,朱彤、富昌、段光,你三人带领部队埋伏在断龙湾和南城,看我旗号。当我挥舞红色旗帜时,即代表敌
军已经到达,当我挥舞黄色旗帜时,你们就要全力进攻,不给周军留下全尸,明白没有!”他的声音如同狂风暴雨,扫荡着议事营的每一个角落,嗜血的眼光看得人心中生寒。
“得令!”手下将领齐声大喝:“不给周军留下全尸!”
而此时,周鼎华正在一步一步踏入牟一苇设置好的全套中。
残蛟十年六月初九日夜,周鼎华率领舰队横渡易江天险,沿紫金河一路进攻,没遇到多少抵抗就到达了折柳桥。
天如同被墨染透,浓浓的笼罩了江陵。
大军缓缓进入紫金河,周鼎华立在旗舰上远眺,折柳桥近在咫尺,江陵城的轮廓也隐约可见。他抬头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江陵是连接大周南北交通要道的重镇,位于易江洛水交汇之处,易江横贯大周东西,将大周一分两半,洛水连通大周南北,乘船可沿江直抵神京城下。江陵扼守要冲,易守难攻,得江陵,则离得神京就
只有一步之遥了。
十年了,那个人在神京也等的不耐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