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不许碰他!”
还没等大太监亲到缕衣,本在旁边苦苦哀求的阿离却不知哪来得胆子,突然大喝了一声,硬生生扯住了大太监的胳膊,拼死也不肯让他再接近缕衣半分。
缕衣亦是恨极了这丑陋的大太监,趁着大太监被阿离扯住动弹不得,猛地仰头,恶狠狠的咬住了大太监的咽喉,再也不肯松口。
大太监立时痛的怪嚎了一声,使劲一甩,竟将阿离凭空甩出去好远。阿离的半个身子都飞起来了,然后重重跌在草地上,没了声息。
而缕衣此时如同发了狂的野兽,死死的咬住大太监的咽喉,鲜血一股一股洇了出来,把缕衣的眼睛都染红了……
大太监气怒已极,巴掌横扫,结结实实落在了缕衣背上。蒲扇般的巴掌,打在幼小的身子上疼痛无比,烙下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旋即又转成青紫。
然而缕衣吭也不吭,只拼命撕咬着大太监脖子上的嫩肉,眨眼之间,大太监的脖子上已是血肉淋漓,模糊难辩。
到得此时,那肥胖的太监再无怜香惜玉的心思,眼见甩不脱缕衣,顿时起了杀意。
他在陵园里也算得一手遮天,杀个把小孩子根本不当回事,当下不再犹豫,伸长了手,试图从靴底抽出暗藏的匕首。
恰在这个时候,缕衣用力用的过猛了,竟硬撕下了大太监脖子上的一块肥肉来,大太监疼痛难忍,抓住缕衣的手一松,缕衣就顺势向旁边滚去,躲开了大太监落下来的巴掌。
“啊————”
鲜血狂喷,大太监痛极,发出一声模糊的嘶吼,比杀猪还难听。
缕衣也知道大祸临头,一挣开大太监就扭头没命的狂奔,怎奈他人小力弱,没跑开几步,竟又落入了追踪而来的魔爪中。
大太监像提小鸡一样一把就把缕衣抓离了地面,扬手就是几个响亮的巴掌,直打的缕衣眼前金星乱冒。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大太监就重重的把他抛在地上,摔的缕衣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凶恶的大太监脸已经彻底扭曲了,拔出靴底的匕首,扬手就往缕衣胸口乱扎……
匕首挟着呼呼风声,直朝缕衣扑了过来。缕衣毕竟年幼,只道竟命绝于此,吓的忘记了躲避,眼睁睁看着匕首朝自己逼了下来。
“噗”,鲜血横溅五步,草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
第 75 章
“噗”,鲜血横溅五步,草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
不远处,同时传来了大太监凄厉无比的惨叫,他的前额破了一个大洞,红紫色的血液混着灰白的脑浆一点一点流下来,黏糊糊的,染的他脸上发上都是。
大太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阿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缕衣。大太监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上,流出的血液已经染透了四周洁白的菖蒲。而他手中,死死的捏着一块大石头,正是这块石头,救了缕衣的命。
大太监张开嘴,似乎想要喊叫,却只在喉咙里发出一阵“咳啦咳啦”的干响,肥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直挺挺的向后仰去,砸折了无数菖蒲的细茎。
阿离小小的身体也软倒在了缕衣脚边,如同夭折的菖蒲,再也见不到阳光。有点傻傻的笑浮现在他脸上,一如既往地灿烂。
“阿离!”
缕衣尖叫一声扑倒在阿离身边,手忙脚乱的去捂他的伤口。可是那血像决了堤的河水,怎么捂也没法阻止,不断从缕衣小小的指缝里冒出来。
“阿离……”
缕衣惊慌失措的喊着,也许一直这样叫着他的名字,阎王便不会夺去他的性命吧。
可是阎王并没有理会缕衣的祷告,阿离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却望着缕衣,笑靥如花。夕阳如血,菖蒲花开得正盛,阿离躺在染了血的菖蒲中间,笑容仿佛那轮行将逝去的残日。
“缕衣,你可以原谅我吗……我,最喜欢……缕衣了……一直一直……都……”
血红色的阳光漫过了他小小的脸庞,那双阳光一样的眼睛却逐渐黯淡下去,像一枝枯萎了的菖蒲花。没有等到缕衣的回答,那双伴随了缕衣无数欢乐时光的眼睛,已经遗憾的阖上了……
永远永远,不会再睁开,不会,再笑的灿烂无比。
小小的剑客没能拿到宝藏,也没有长大,却实现了他的诺言,为了保护危险的同伴,他放弃了自己。一起幸福的愿望,也只能随他埋入记忆深处了。
兰妃赶到的时候,那片灿烂一时的菖蒲已被摧毁得七零八落,到处散着惨遭腰斩的残花,还有满目苍凉的血迹。白色的花瓣浸过血,片片嫣红如垂死的太阳。
缕衣怔怔坐在地上,抱着阿离的尸体,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径自微笑着,无法抑制。
“娘,你说人笑的时候,就会觉得幸福。为什么我现在在笑,却不觉得那是幸福呢……”
抬头,缕衣这样问着母亲,却看见她眼里有自己从未见过的情感,象悲哀,又象怜悯……
“走,我们离开这里。记住,缕儿,弱者是没有幸福的。”她最后叹了口气,说道。
那一夜,缕衣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他的美貌就是罪孽,与生俱来的罪孽。善良也是罪孽,不该拥有的罪孽。
那一夜,缕衣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从此他无法再相信别人,他救起的人不告而别,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最相信的朋友,在背后无声无息的出卖了他;甚至他最倚赖的母亲,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及时的出现……想要幸福,想要摆脱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的欺侮,除了让自己变强,他别无选择。要么如父亲那般拥有强健的体魄,要么如母亲那般拥有无上的权力。
而对弱者,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离他们远远的,永远不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不敢忘却?哈,那个时候,你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缕衣使劲闭了闭眼睛,结束了这段痛苦的回忆,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白羽清。
白羽清怔了怔,旋即笑的更苦了。
“你……怨恨我?”
缕衣没有回答他,白羽清低下了头,轻轻解释:“那个时候兰妃娘娘来找过我,我的身份只是一名刺客,你们救了我,我不能连累你们。娘娘是个好人,他怕我走的时候泄露行踪,亲自送我出了皇陵。当时走的匆忙,娘娘也不希望我再去和你告别,所以……”
缕衣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现在再解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白羽清一愕,却见缕衣忽然换了副笑脸,温和的看着白羽清:“白羽清,你真的想要报答我?”
白羽清使劲的点了点头,纵横天下的飞羽令主从未如今日这般低声下气过,但是面对的是缕衣,是他倾尽心血去爱的人,那么,折一次腰又如何呢?
“那好”缕衣浅浅笑着,明眸流波,悠悠扫过白羽清,“告诉我,叱咤风云的飞羽令主,为什么会突然叛出飞羽令呢?”
闻言,白羽清的身躯陡然僵了一下,苦涩的眼神定在了缕衣的面上,化做一抹惨淡的笑容。
“是……因为你呀!”
这回换成缕衣惊愕了。
“飞羽令是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仅仅靠着几个绝顶杀手,是绝对无法维持的,它不仅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同时还要提供最完善的情报,所以……”
“所以你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支持,对吗?”缕衣接过了白羽清的话,“那么,你背后的人,是谁?”
白羽清深深凝视着缕衣:“缕衣,当今天下,还有谁的势力能与周鼎华抗衡,还有谁敢刺杀渤海王,煽动周云朗,招惹大周王朝……你,猜不到吗?”
缕衣闻言,“豁”地一下从藤椅上弹了起来,一把揪住了白羽清的衣襟,眼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是说……飞羽令的背后,是轩辕宸?”
“是。”白羽清点了点头。
缕衣倒抽了一口冷气,关于轩辕宸的记忆几乎充满了生死一线的危险。那场铺天盖地的沙暴,那群饿极疯癫的野狼,那座神秘古老的古城,还有索魂夺命的食人蚁,无一不在缕衣记忆深处刻画了难以磨灭的梦魇。
然而让缕衣最感到害怕的,却是那个满是危险气息的男人本身。坍废古城里的暴虐行径,朔州战场上强行索取的一吻,至今仍让缕衣羞愤欲狂。
轩辕宸这个名字,我会要你记一辈子!
血火交织的背影里,那罪魁祸首曾这样对他笑言,缕衣却一直觉得,这是轩辕宸对他的诅咒。让他每一次想到这个人,都会不寒而栗。
“我本来是夏朝宫廷培养的杀手,后来这群秘密的杀手统归了当时还是宸王的轩辕宸管辖。那个时候我是中间武功最为出类拔萃的,他们便挑选了我和另外七人,让我们去江湖上组建飞羽令,刺探情报,剿杀对手。历经五年,我一手建成了江湖上最为庞大的杀手组织飞羽令,我成为了令主,而另外七人,也成为了执掌飞羽令核心的七位侍剑仆从。”白羽清顿了顿,继续讲述飞羽令的种种内幕。
“今年春,我们奉夏王之命辅助夏兵袭击渤海,事先刺杀了渤海王。之后不久就接到死命,竟要飞羽令倾巢而出,务必将你带回北夏!”
听了这话,缕衣的嘴唇不自觉的咬紧了。皱了皱眉,他示意白羽清继续说下去。
“我立即遣人打探,从南方传回来的消息,周朝的衡王周云朗勾结荆关守将赵援、荆越王赵斡,在夏王的支持下,已经暗中起兵反周。而那时侯,你正被周鼎华派去送怀南公主和亲!我当即明白了,这是场阴谋,轩辕宸得知是你送亲之后,想要抓你去北夏……”
缕衣的身躯几不可察的抖了抖,荆关之行,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
“第一次我来你府上行刺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那一次,是我唯一一次行刺失败的纪录。后来我不放心,怕有人再来行刺你,一直跟着你,暗中……保护,飞羽令中的大小事物都交给了七个属下打理,直到接到刺杀渤海王的指令,才暂时回到飞羽令部署。没想到……”
白羽清摇摇头,嘴角的笑容苦涩而悲凉:“我手下的七人中,天枢和天璇最得我信任,他们都是我从夏王宫里带出来的,一直忠心耿耿,天枢甚至已经成为了飞羽令的副令主。没想到天枢不甘居我之下,趁我不在之时,在飞羽令内部策动变乱,并且饶开我直接向夏王报告消息……七位侍剑,要么被他收买,要么被他残害,还有几个被他远调至外地。渤海事一了,他们就打算背叛我,甚至暗中在我身上落下了剧毒‘寸灰’。恰好这个时候轩辕宸又下达了活捉你的指令,我怕你有闪失,又脱不了身,只好下令拖延飞羽令的行动,暗中遣人来向你示警。谁知送信人被他们截住,他们以此为由发动叛乱,天枢、天权、开阳、玉衡催动‘寸灰’,合力击我,还好我这一身功夫没有白练,我用内力压住毒性,击败他们逃了出来。我想你定还不知轩辕宸的阴谋,只身前往神京相告,而天枢也断不肯就这样让我走了,他亲自带了人追击在后,一直追到京城……再后来,我们在聆风楼碰上,打了起来……我想,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白羽清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缕衣却完全可以想像的到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危急,多么惨烈。仅仅从白羽清悲凉的眼神里,缕衣就可以清晰的了解他遭受亲信背叛时的痛苦,缕衣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倒是对白羽清起了一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