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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

作者:阿漂 时间:2020-10-29 09:36:32 标签:重生 年下 宫廷 架空 宫斗

  姬允看着他急匆匆出去的背影,心情略微复杂。
  他自然是记得李承年上一世如何背叛他的,这使他心气始终难平。
  揣着怨恨地待一个人,难免就有失偏颇。
  近来李承年从他这里,受的委屈算是不少了,可他仍如此担忧自己,以自己为先,让姬允也不禁有些微的软化。
  或许他是太过严厉了。
  背叛他的,毕竟只是上一世的李承年,而非今世的。
  这一世的李承年,对他并无半点不忠,受他如此对待,又何尝不是冤屈。
  他既然已经信了这一世白宸的真心,李承年的忠心,他为什么不能信一回呢?
  这样想通之后,李承年再回来时,姬允待他已是悦色许多。
  倒让李承年又是满眼含泪,有些激动,又不知所措地在旁边抹袖子。
  盏茶过后,小黄门在帘外唱道:“司天监提点郎荣,司天监管勾闻宿,求见陛下。”
  郎荣的面色有些怪异,他小心地观察姬允的神色,谨慎地问:“圣人说昨夜,梦到了龙潜入渊?”
  姬允点点头,一副没睡饱的困倦模样,道:“潜龙入渊也就罢了,大龙潜水之后,又有无数龙蛇攀云上天,兴风起雨,热闹非凡,搅得朕一夜没有睡好。”
  说着,捂住唇又打个呵欠。
  姬允歪在榻上,掌心撑住脸,懒散地问:“郎卿啊,这个梦该作何解?”
  郎荣年已不惑,姿容却很上佳,白面美髯,双目微挑,行走有雅态,是当年乃至如今都很有名的美男子。
  毕竟当年郎荣的父亲,也正是凭借美姿容,才以小望族出身的身份,得了顾氏嫡小姐的青眼,从此带着郎氏,跻身一流豪门。
  只是那张保养良好的老脸现在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意来。
  神态倒是恭谨的。
  “圣人,好端端地,怎么会作这样的梦呢?”郎荣声音安定,像是诱导一般,从容道,“圣人想想,近来可有不如意之事?”
  老狐狸,想套他话。
  姬允暗暗冷笑,面上作认真思索状:“如今河清海晏,帝基深厚,还有郎卿这样的一众美……良臣苦心辅弼,”说到后面,已是情不自禁地捉起了郎爱卿的白手,款款道,“朕心甚慰,哪里有什么不如意的?”
  “……”
  姬允边摸小手,边忧心忡忡地道,“郎卿啊,孤以为这个梦非同一般,隐有上天示警之意。莫不是朕承天之训,有哪里做得不对,上天降下旨意,要责罚于朕吗?”
  郎荣淡定地将手抽了回来,肯定地道:“圣人殚精竭虑,宵旰忧勤,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绝无半点错处的。”
  呵呵。
  面上却显出谦虚之态:“郎卿太过奖了,虽说孤也是这样以为的。”
  郎荣额角不动声色抽一抽,姬允神色一顿,又消沉下来,“……那郎卿,这个梦究竟是何意义?”
  郎荣哪里敢随便解这样的梦,满嘴的星辰列宿,周易老子,同他打了许久太极。
  旁边的闻宿默默无闻,姬允悄悄瞥他许多眼,眼睛辣了许多遍,多少忍得下去之后,才抿一口姝递来的茶,指指闻宿,道。
  “闻卿既然也来了,怎么不说话?”
  闻宿垂头列前,拱手道:“微臣才疏,有郎大人金口在前,不敢妄言。”
  郎荣伸出手臂,做一个请的姿势,温和笑道:“闻大人哪里话,为君分忧乃是应当,哪有敢不敢之说。”
  姬允也笑道:“郎卿说得正是。”
  闻宿又一拱手,道:“圣人乃天子,本来神识便可通天。梦中有异状,恐怕是有所征兆。敢问圣人,梦中巨龙潜水,龙蛇起雨,是在何地?”
  姬允一愣:“何地?”
  “是。巨龙潜水暗示圣人有危,龙蛇起雨喻为小人作乱。陛下梦中,先是巨龙潜水,而后龙蛇入天,兴风起雨。微臣恐怕圣人近日将有灾厄,才引起天下大乱。”
  郎荣神色也僵住了。显然他一听到潜龙入水,龙蛇起雨,首先想到便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圈圈叉叉,心中大乱,哪还注意到其中顺序,又哪会想到另一种可能。
  只他究竟城府颇深,当下换上一副忧色,道:“不错,圣人仔细回想梦中细节,可有什么标志明显之处?”
  “这个么……”姬允认真回想状,“潜龙入水何处,朕便是真的记不清了,不过沉浮是水,两岸绿树而已。至于龙蛇兴风作雨……啊,朕记得,一座石碑被雷电击毁了。”
  闻宿忙追问道:“石碑?怎样的石碑?石碑在何处?”
  姬允皱眉思索:“……朕记得石碑是在一处码头,想来是记录捐财修建码头的善人的……至于码头……“
  连郎荣也有些端不住架子了,显出急切之色:“是何处的码头?”
  闻宿也追问道:“石碑上可有刻写明确的地名?”
  姬允啊一声:“是有的,石碑被劈了半边,将将能看见一个鹿字。”
  郎荣喃喃:“鹿……”
  闻宿已惊呼出来:“难道是涿鹿?”
  失魂落魄,犹在梦中的两人相偕离去。
  不久。圣意下达,今日在黎阳县靠岸。
  旨意一下,不免引发一阵骚动不满。
  黎阳是涿鹿郡下的一个小县,地贫,历来是朝廷免赋税名单上的常困户。何况两天后又是端阳日,谁都攒着,想到繁华许多的涿鹿去靠岸,好好过个节,谁耐烦去窝在一个贫困县里?
  顾皇后的嫡亲哥哥顾桓顾国舅,同郎荣乃是表亲,自然是首先从郎荣那里得了消息。
  姬允胡天胡地乱侃一番,还没歇上口气。
  小黄门在帘外又唱道。
  “大将军顾桓求见。”


第19章
  唱声未落,门帘已被来人自己掀了开。
  来人大跨步进来,腰间兵刃与玉佩相击,发出玲琅之声。
  满朝上下,可以公然剑履上殿的,也唯有眼前的这独独一人——姬允正儿八经的大舅子,官居一品大将军的——顾桓罢了。
  与时下追捧的清瘦流丽之美不同,顾桓身形高大,相貌英挺,两道挺直的眉峰下横出一管刀削出来的鼻梁,双目很深,因为体内的一点番邦血统,瞳仁中微微带了绿色,又更显出两分捉摸不透的莫测来。
  顾桓走到姬允榻前,并不请安,还凭仗自己的身高优势,用那双绿色眼睛,俯视着他。
  “方才臣在门口,碰到了周敏则。”目光扫过姬允略微苍白的面孔,和淡淡的黑眼圈,声音又低沉一些,“陛下圣体可是又欠安了?”
  或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顾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些微令人感到不适的气势。尤其被那双眼盯住,似乎脊背都微微僵住了。
  “……”姬允不动声色别开眼,措辞道,“昨夜贪凉,没有关窗,受了点风,无甚要紧。桓郎你也知,他们一贯是爱小题大……咳咳。”
  话还没说完,又咳嗽了两声,顾桓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了。
  “胡闹。”顾桓语气严厉,竟是有丝丝呵斥味道。
  然而在场之人,无一人敢发异议。
  姬允也不敢。
  当年姬允虽然是太子,但是他的兄弟未免太多了些,到他即位时,封了王的兄弟就有八个。兄弟一多,难免就会有一两个不那么服顺的,心气儿高得能上天,想把他给蹬了自己上。而姬允之所以能顺顺利利,稳稳当当地继承家业,全赖他有一个从小一处长大,又颇有军事天赋的发小顾桓。顾桓原本是他的伴读,伴读伴到一半,被姬允他爹点名派去十三营,小五年做到了虎贲中郎将。京城防卫握在手中,姬允那些兄弟们,怎么可能怼得过他。是以姬允登帝,顾桓当属头功。而后顾桓以武力压群王,藩地无一处敢作乱。后又四方征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下大好山河一片。
  真正是功垂千古,史书列传上要浓墨一笔。
  姬允的封赏也一回重比一回,而立之数,顾桓已官拜大将军,赐爵定安公,都督六州军事,录尚书事,开府仪同三司。
  已是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
  这就是他的大将军,权倾朝野,炙手可热。
  姬允有多么倚赖他,就有多么忌惮他。
  重活一世,亦是如此。
  见顾桓似是真的动了怒,姬允哪还敢继续作,屏住气不敢吭声。心中着实有些懊悔,明知顾桓脾气素来古怪,最不喜见人生病,他偏想了用龙体抱恙来逼他就范的法子,更懊悔方才不该假意那么一咳,彻底把人给点着了。
  顾桓待要再训斥几句,看见姬允默默不语,一副垂首听训模样,顿了顿,便转头去骂李承年:“你们都是怎么服侍的,陛下胡闹任性,你们也跟着不懂事?”
  李承年立马磕头认罪,那干脆得,姬允简直没脸去看。
  只是李承年好歹是他的总管,对着顾桓却是说跪就跪。顾桓在朝中威信如何,也可略见一斑了。
  姬允想骂李承年一句墙头草,又略觉心虚——物似主人型,他自己都怵顾桓怵得很,又怎能强求李承年硬气。
  顾桓沉着脸一吩咐,李承年即刻狗腿子地将候在外间的周太医周敏则请了进来。
  看诊把脉之后,周太医对顾桓恭谨道:“顾将军,圣人是身乏体虚,又入了凉风,才感了寒气,无甚大碍,服两贴药便好了。只是天气渐热,圣人要多注意将养身子。”
  “身乏体虚?”顾桓低声重复这四个字,看着姬允的双目里,隐隐有些晦暗,“陛下何以身乏体虚?”
  姬允目光往两边飘。
  昨夜自欢梦中醒来之后,就如何也睡不着了,仅仅是默念那人的名字,就情动得难以自己。
  辗转反侧,不时发出隐忍的呻吟。
  终究还是伸手去握住,想着临走前,两人下半身相贴时的触感,唇舌在自己口腔里搅动时的湿黏,和贴在耳边的急促的喘息。
  清醒地在手里湿了,却并未觉得十分满足。
  前边释放之后,难以描述的另一处,更加难耐地发热发痒起来。
  以承欢之姿交欢十余年,即便回到了原来的身体,他竟也仍然更习惯于从后面获得快感。
  姬允隐隐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种微妙的,说不出口的欢喜。
  若这一世仍然能够和白宸那样相交,至少他不必经历那生涩的适应期,或许就能令白宸更快地品出其中美妙滋味了。
  ……
  …………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过于猥琐,不能讲的。
  姬允按住额头,面上一片愁苦:“郎卿未同桓郎你说吗?昨夜朕发了一宿的梦,耗费心神,自然是虚乏许多。“
  见顾桓无动于衷,姬允只好又进一步道:“桓郎啊,那梦中情状可疑,朕心中不安,便特特找了郎卿来解梦。”
  “便是那所谓潜龙入水,龙蛇作乱的梦?”顾桓嗤笑一声,“这样子虚乌有,怪力乱神的东西,怎可相信。”
  虽然料到顾桓不好糊弄,但被一口戳穿,姬允心中还是拔凉拔凉,勉强道:“朕乃天子,上天有旨意下降,孤有所感应,也在情理之中。”
  顾桓看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正因陛下乃天子,更不该满口胡话,教臣等寒心。”
  姬允怒极反笑:“朕受上天旨意,倒被顾将军说作胡话。朕行上天旨意,倒教你们寒了心——”
  说到此,正要勃然发怒,顾桓先声夺人:“听闻陛下执意要在黎阳靠岸,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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