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仵作相公
四人均是被这封触目惊心的血书慑住,哆嗦着回到县衙中,冯捕头打开信封,其中是一状书,抬头即是:“跪请青天大老爷”。
状书上的字迹如沙划痕,沉作工整,与信封上的字迹,仿佛是出自两人之手。
四人细读信笺中的内容,系上告学堂孙举人之女——孙环如,虐待婢女致死,且将其伪装成失火事故。
状文字里行间,诉说之冤屈震耳发聩、悲愤填膺,任再冷漠的人也要黯然泪下。
冯捕头唤来陆仵作,问其是否有为孙环如之婢女验尸。
谁知,那陆仵作只说,当时只草草检查过现场,未发现可疑,现尸体应已下葬。
冯捕头知道大事不妙,便拿着状书去找知县大人。
如此过了几天,张捕快见县衙内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便偷偷询问冯捕头,那冤案该作何处置。
冯捕头将他拉到一边,只说那是空穴来风,以后不可再对人提起,此事便过一段落。
林佑与严书翰听得一身冷汗:竟有这等事?
林佑追问:“孙小姐的婢女是什么人?现在葬在何处?”
张捕快摇了摇头:“据说只是个买来的孤女,无依无靠,估计是义庄后面其中一座无主孤坟吧。”
严书翰环起胳膊,来回走了两圈,脑海里回想那几次火灾发生的时间,实在无法相信全是巧合。
林佑见天色不早,便劝张捕快尽快归家,以免家人担心。
送走张捕快后,他回头看见严书翰斜挨在桌边上,手指轻叩桌旁,脸上乌云密布,便走了过去:“明天一早,去义庄后面碰碰运气?”
严书翰随口应了一声,显然没有在听。
林佑知道他大概是在想怎么翻查这个案子,果然,不久便听到身后的严书翰重重敲了敲桌,眼里精光一闪,冒出两字:“状书!”
林佑瞬间便明白:“假设蔡杉学是伸冤之人,但他只是个糊墙工人,大字不认识几个,断不可能写出如此声泪俱下的状书,是代笔。”
说到代笔,那只能是一个人——住在蔡杉学对面的温先生。
两人连饭也顾不上吃,直奔方才的胡同。
当敲响温先生的房门时,两人隔着门,便闻到屋内传来一阵浓烈的药香。
不久,门“吱呀”一声打开,温先生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打开门,双颊在烛光的映射下,莫名有点森然。
他见门外两人,五指不自觉抓紧木门,开口道:“严捕头、林大人,夜间造访所为何事?”
严书翰不动声色地问:“抱歉,未知先生身体抱恙,实在是事出紧急,是否方便进去说话?”
林佑见他眼角闪过一丝微妙的精光,顷刻便消失不见,又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当然,小毛病而已,不劳大人费心,里边请。”
两人道过谢,低头走进小屋,便见墙边正熬着两壶药汁,屋内夹杂着甘苦与酸涩味,林佑只能依稀辨别出,其中应当是放了五味子与黄碘。
只是,这两味药的药性牛马不相及,怎么会放在一起煎呢?
好奇之下,他问道:“先生是哪里不舒服么?”
温先生给两人倒好茶,听后便莞尔:“天气寒冷,骨都冻得发疼,老毛病了,不碍事。”
客套一番过后,严书翰与林佑开门见山,隐去张捕快的名字,将五年前收到状书一事如实说出,问道:“请问,这封状书是否出自先生之手?如果是,是何人委托?”
温先生听后,良久不语,两人见他神色复杂,目光望向窗外,似是入定一般。
一时间,屋内只听见柴火噼啪作响,药壶中水汽呜咽。
两人对看一眼,默契地静静抿了口茶,他们有九分肯定,状书定是出自温先生之手。
只要把他的口撬开,说不定就能解开蔡杉学身上的谜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先生艰难回过头,对上严书翰的双眼,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三个字:“是在下。”
事情如两人猜想一般,五年前一个深夜,蔡杉学找到温先生,请求他写这封状书。
当知道状告之人,温先生曾想过拒而不接,奈何蔡杉学不住给他叩头,叩得鲜血直流。
哭诉说如果温先生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帮自己。
那个被烧死的孤女是蔡杉学的女儿,因家境贫寒,刚出世便被亲戚抱养,几岁大又被卖到孙家。
以为终于有顿饱饭吃,没想到会遭此横祸。
温先生听后也动了恻隐之心,只嘱咐他,代笔之事,绝不可以透露半句,写完便赶了他走。
两人从温先生处赶回县衙,几乎已是深夜。
两人饥肠辘辘,幸好吴叔给他们留了饭。
站在房门前,严书翰侧头一看,心疼地拂了拂林佑肩上的雪:“你累不累?”
林佑抬眼看他,眉毛上落了雪花,像个老公公,嘴角一弯,抓住他的手在嘴边呼了口暖气:“我没事,爷爷你小心身体。”
“什么爷爷?”严书翰莫名其妙,一眼看见林佑发间的飘雪,伸手拂去后,才明白过来,回嘴道:“林爷爷,你这把老骨头还好吗?”
斗了一回嘴,风卷残云般扫完饭菜,两人双双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林佑本来快要睡着,斜眼看见严书翰眼睛直直望着自己,不自觉摸了摸脸上,以为有脏东西。
又偷看他一眼,没有动静;背过身装睡眯了一会,背后特别安静,让他浑身不舒服,转了个身,见他还是那副样子,伸过手去戳了戳他的脸:“你怎么了?”
严书翰一翻身撑在他身上:“小佑你是不是番邦人,睫毛怎么这么长这么密……”
第二天,两人吃过早饭,便立刻从县衙出发。
正当两人踏出县衙时,角落处响起一声尖叫:“我要杀了你们!”
第35章 冤案(下)
“啊!”
两人被吓了一跳,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握着匕首从角落冲了出来,直直往林佑刺去。
严书翰侧身挡在她面前,一抬手便用佩刀将她格开,旁边的衙役一拥而上,没多久便将这疯婆子制住。
这个女人衣衫褴褛,满身污秽,全身有一股难闻的臭味;她披头散发,对抓住她的衙役又挠又咬。
三个衙役费了好大劲才把这疯子押在地上,不料她忽然抬起头,浑浊的双目死死瞪着林佑,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剥活吞。
这时,林佑与严书翰才认出,原来这个疯子不是别人,正是痛失爱子的杨素菱。
她的匕首被击落在地,却依然不依不挠,一边拼尽全力要挣脱钳制,一边对林佑口出恶言:
“你这个灾星!都是你!是你害死天霖!我要你给天霖陪葬!你不得好死!”
尽管林佑对她已没有半分感情,但这等恶毒的诅咒,竟然是出自自己的生母,心中也免不了如遭痛击。
他不明白,就算他是意外出生,俗话说血浓于水,这么多年,难道她就对自己只有恨意么?
他握紧严书翰的手,眼中酸涩,流不出半滴泪;嘴唇微张,但未能吐出半个字;唯独是喉中顶着一口恶气,让他窒息得晕眩。
只是别过头,不想再看地上的杨素菱一眼。
严书翰听得那些恶言恶语,几欲想亲自上前教训这个泼妇;又看见林佑的样子,忍不住双手捂住他的耳朵,转而对衙役说:
“愣着做什么?还不堵住她的口,将她收监,尽快遣返原籍!”
衙役们应下,便准备将犯妇人押走。
众人都没有注意,县衙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顶轿子,轿边的侍从走到县衙门前,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回避!”
严书翰和林佑回过头,见那八人大轿,明黄轿顶,枣红的轿帏,侍从佩刀刀鞘上刻浮雕蝠纹,衣着讲究。
两人心中一震:这种小城镇,怎么会有皇亲国戚大驾光临?
严书翰让一个衙役去通知许大人,自己则是和林佑一起上前:“在下严书翰,未知贵客拜访,有失远迎。敢问轿中可是哪位皇族?”
此时,听得轿中传来一声轻咳,侍从连忙低头哈腰折回轿旁。
又不知道轿内人说了一句什么,侍从应了一声,掀起轿帘:
便见内里步出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他身材健壮,高束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额头饱满,双眉又浓又黑,鼻梁高挺,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他抬眼看了看严书翰,先是轻轻一笑,又转眼望向严书翰身边的林佑,不易察觉地楞了一下,马上回过神,向严书翰微微点头:
“是严大人的公子?”
话音未落,一直被衙役押着的杨素菱,不知道是如何大力扯掉口中的布条,指着那男子状似癫狂地大喊:“鬼啊!有鬼!”
那男子望向她,眉头一蹙,未等他亲自开口,一旁的近侍便已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对秦王出言不逊!”
严书翰与林佑双双大惊:秦王怎么会来这个小县城?
严书翰反应更快,毕竟那是林佑的亲娘,若是惹得秦王不高兴,怕是会受牵连,马上对衙役说:
“你们还不把这疯妇人押下去!冒犯王爷,实在罪该万死!”
接着,他便与林佑双双单膝跪下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秦王淡淡扫了杨素菱一眼,对近侍摇了摇头,又对两人说:“不必多礼,起来吧。”
等两人起身,秦王便称赞严书翰:“本王曾听严大人与杜将军多次提起你,严二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严书翰自然是受宠若惊:“王爷过奖!”
秦王转向他身旁的林佑:“这位是?”
严书翰恭敬回答道:“禀告王爷,这位是林佑,县衙里的仵作。”
林佑作辑:“下官林佑,见过王爷。”
秦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只向林佑稍一颔首,便对严书翰说:“本王此次前来,是为了解先前科举舞弊一事。据说你也在此事中立了大功,真是虎父无犬子。”
“不敢当,多谢王爷夸奖。”严书翰暗暗得意,对王爷更加恭敬:“详情还是等许大人向您禀报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大人从县衙内匆匆忙忙赶出来:“下官失职,未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王爷降罪。”
秦王手一挥:“是本王有意为之,走,进去再说。”
一行人便打算往县衙中去,林佑扯了扯严书翰的衣袖,低声说:“我就不去了,这件案子我得避嫌,我先去郊外,回来再碰头。”
“好,那你路上小心。”严书翰心思都在招呼王爷身上,便没太在意。
两人的举动,早被暗暗回头的秦王看在眼里,望向林佑的目光更是百感交集,轻叹了一口气,才走进县衙。
林佑独自赶往郊外的坟堆,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走了几圈后,没费什么功夫,便看见一根孤零零的木棍,上面写着:“蔡青”。
坟前还有一些供奉的瓜果,散乱一地,可能是被野兽啃食过,看得出来是近日才摆上的。
林佑恭敬在坟前上了几柱香,再默念有怪莫怪,便将尸骨挖了出来,带回县衙。
县衙中没几个人,想必都是聚集在大厅,一睹王爷的风采。
林佑径直走回验尸房,蔡杉学的尸体还停在另一边,正好为他提供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