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厄洛斯说:“可不是嘛,这儿的人可都是我的主顾。”
“主顾?”我问道。
厄洛斯递给我一张名片,那名片上印着:厄洛斯娱乐集团总裁,马尔文•厄洛斯。
他道:“一百六十个女孩儿掌控着这城市里所有人的欲望,而我掌控着着一百六十个女孩儿,进而,我便是他们的主宰,他们唯一的神,唯一的信仰了。”他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笑出来,作势也递给他一张名片,厄洛斯瞅着我那空气名片,说:“哎哟,这不是美发勒托的儿子阿波罗阁下嘛?您母亲的洗发水生意现在可好?”
我们两个一起笑。阿瑞斯一言不发。我喝了口啤酒,这玩意儿也太难喝了!我一瞅厄洛斯,他耸了耸肩膀,喝了一大口这苦玩意儿。
我问他:“刚才在集市,你跑得可够快的。”我说,“刚才我看你还是个小男孩儿的样子。”
厄洛斯眨眨眼睛,说道:“哦,你是说雅典集市那一回,我确实隐隐约约感觉撞到了你们,但是那会儿我着急去看一场电影。”
“电影?”我好奇。
“是的,但是我已经忘记是哪部电影了,应该不怎么样,你知道的,能让人记住的电影要么是绝顶好看的,要么是绝顶难看的。”
厄洛斯又说:“我从母亲的怀抱里掉了出来,被卷进了时间的洪流,我在那里,哦,不,这里,我在……我无处不在地长大了。”
阿瑞斯终于开腔,说:”我们在寻找回奥林匹斯的方法。“
厄洛斯奇怪地打量他:”回去奥林匹斯,为什么?“
我接道:“那是我们来的地方,自然是我们要回去的地方。”
厄洛斯的眼神更奇怪了,接着他像是恍然大悟,眼睛一亮,问我们:“这里难道不好吗?奥林匹斯有的,这儿也有,奥林匹斯没有的,这里还是有。”
他举例:“美酒,佳肴,法拉利,费里尼,感谢意大利人,还要感谢乔布斯。”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机放在了桌上,我看了眼,说:“听说这东西什么都能干。”
厄洛斯拿起手机向我展示:“是的,照相,玩游戏,读书,看电影,计算器,记事本,什么都能干,还能当成手电筒。”正说着,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我一看,来电显示:阿佛洛狄忒。我一惊,看向阿瑞斯,他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名字,厄洛斯接了电话,他看着我们说着话:“是的,好的。哦,你绝对想不到我在这里遇到了谁,我遇到了阿瑞斯和阿波罗。”
阿瑞斯的眼神急切,厄洛斯作势要把手机给他,他却拒绝了,厄洛斯便对手机那头说:“你要来吗?好的,你过来吧。”
他挂了电话。
阿瑞斯忙问:“阿佛洛狄忒也在这里?”
厄洛斯显得相当不解:“当然,她当然在这里。”他说,“你应该和她说上几句,这样你就会确信无疑了,要我再打个电话过去吗?”
阿瑞斯还是拒绝了,态度甚至更坚决。阿佛洛狄忒,他回归奥林匹斯的初衷,动机,当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时太过紧张,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我说:“我以为神族已经陨落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信仰希腊神了……”
厄洛斯竖起两根手指,口吻轻佻:“第一,确实现在没什么人信仰希腊神了,但是神明不是厨余垃圾,制造出来之后,能任其腐化,回归自然,要比作垃圾的话,那神明就是不可回收垃圾吧,无论被机器搅碎,撕扯,压扁,他们仍旧在那儿,无法焚烧,无法完全处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阴魂不散。”
我说:“可不能这么说啊。”
厄洛斯继续说:“第二,神族没有陨落,”他指着自己的手机,道,“只是神和人的界限变得模糊。”
他侃侃而谈:“朋友们,这是大势所趋,在未来,国家的界限,人种的界限,民族的界限,语言的界限,男女的界限都将变得模糊,人们将不分彼此,分享同样的观念,接纳不一样的声音,”他问我们,“你们去过三十世纪吗?你们去过创世之前吗?”
我说:“我们去了卡俄斯的时代。”
厄洛斯点了点头:“那或许是你们的极限了。”
“什么意思?”
厄洛斯说:“卡俄斯的时代是你们的极限,但是我,我是亘古便存在的情。欲之神,早在爱,早在时间,早在时代,早在阿南刻,早在卡俄斯之前。”
我说:“这怎么可能,早在创世你便存在了?”
厄洛斯说:“只是我一时离开,一时出现,现在,我是爱和战争的孩子,从前我是混乱和纯洁的结晶,以后,我会成为禁欲自体分裂诞下的万千孩子中的一个。”
厄洛斯说:“你们现在看到的不是我的本来面目,”他看着阿瑞斯,他“现在的”父亲,“你给了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不,是人给了你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人进而给了我这具肉体,好让他们去歌颂,好成就他们的诗歌,他们的雕塑,他们的艺术,他们的美。未来,我也是美的,我也是值得歌颂的,我将拥有机械的手臂,冷漠的眼神,冰冷的肉体,炽热的心。”
我问:“那你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他道:“我的本来面目是一面镜子。”
我们都沉默了。良久,阿瑞斯问厄洛斯:“你的母亲过得还好吗?”
厄洛斯说:“一时快乐,一时悲伤,这就是爱情,这是她的本来面目。”
“她……有爱人吗?“
”她有过许多爱人。“
阿瑞斯无言了。厄洛斯说:“一时爱,一时不爱,这也是爱情。”
阿瑞斯说:“我不苛求她对我矢志不渝,我在这里流浪了太久了。”
我喝酒,没有说话。
厄洛斯说:“你当然不能这么要求她。你怎么能要求爱呢?凭什么呢?你怎么可能限制爱呢?爱是最自由,最散漫,最忠贞,最坚强,又最脆弱的。你无法捍卫她,无法保护她,更无法击垮她。”他笑着说,“我向你保证,她是众神里过得最快乐的,尽管快乐稍纵即逝,但她的瞬间太多了。”
我问道:“其他的神呢?”
厄洛斯说:“宙斯嘛,自然过得不赖,雅典娜经营着她的公关公司,哈迪斯那老家伙做着倒卖塑料品的生意,整日巴望着人在塑料的海洋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好壮大自己的冥府王国,狄俄尼索斯成了修道士,大家都不错,只有赫尔墨斯,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我不由兴叹:“赫尔墨斯,曾经他是奥林匹斯中最喜欢接近人群的异类。”
这会儿,一队四个提着琴箱,穿西装,打领结的中年男人走进了酒馆,厄洛斯说:”他们是来表演节目的,在这儿,每晚都有节目可看。”
我看看他们,又看看我和阿瑞斯身上的西装,难怪酒保先前将我和阿瑞斯认成了演奏家。那演奏的队伍在酒吧中间坐定,打开琴盒,稍微调了下音,手风琴就开始演奏了,接着小提琴欢快地拉响了。他们也都认识厄洛斯,都冲他抬眉毛。
厄洛斯问我们:“要打牌吗?还是玩希腊双陆棋?”
他问酒保要了副法国塔罗牌。首先我们要决定谁来发牌,厄洛斯抽了一张牌,9,红心的,我也抽了一张,也是9,黑桃的,阿瑞斯最后抽,还是9,方块的。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阿瑞斯阖上了手里那张牌,望向外头。天色渐暗,阿佛洛狄忒还没出现。
厄洛斯翘起嘴角,笑着看我,问我:“不然我们两个玩儿?”
我说:“两个人没法儿玩这个吧?”
他说:“那我们就抽牌,比大小,抽到小的牌的人就喝酒,迈夏尔。总有玩的法子。”
他问酒保要来了一整瓶迈夏尔。厄洛斯先抽牌,看牌,说:“她会来的。”
我跟着抽了一张,我们同时摊开了手上的牌。我是方块3,厄洛斯是方块6。我输了,喝了一杯迈夏尔。我们继续抽,厄洛斯先抽,我再抽。
阿瑞斯忽然说:“我们回去奥林匹斯吧。”
我说:“阿佛洛狄忒就快来了,难道你回去奥林匹斯不也是为了见她吗?既然她要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回去?”我说,”不要紧张,她还爱着你,我们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