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但是阿瑞斯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我看他,他斜斜瞅着地上,我问了声:“除了?”
他摇摇头,只说:“那是与我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的眼神又回到了我,不,是回到了阿佛洛狄忒的身上,没错,继续看吧,继续寻找你们的共同点吧。阿佛洛狄忒,一位不畏惧畏惧的,独一无二的你的追求者。
我感觉我离胜利相当近了。我便说:“我不畏惧它,它只是一匹马,它只是拥有让人畏惧的力量,这不是它能选择的。”我认真地看着阿瑞斯:“就像你不能选择自己是否成为战神,我不能选择我是否成为爱神。”
阿瑞斯下了马。瞧吧。我说什么来着。都看着吧,听着,学着。现在,我要走在他身边,他说什么,我都要静静倾听,即便我对那话题不感兴趣,我也要装作用心感悟的样子。这也不难。
阿瑞斯问我:“那么如果让你选,你要成为什么?”
我说:“或许……阿波罗。”
“光明的神。”阿瑞斯道,“你仍旧想做神。”
我说:“阿波罗擅歌,美丽的乐曲总是让我身心愉悦。”我想到了什么,问他,“难道你不想做神吗?”
阿瑞斯轻哼了声。我们走在一条石子小路上,我们脚下的石子被我们踩得磕磕作响。阿瑞斯不说话了。我便问:“难道你想体验做人的感觉?”
难以置信,这渎神的话竟然从我嘴里说了出来,要是被赫拉知道,恐怕我的舌头难保。我怎么能将这等低贱的念头抛给高贵的天后之子呢?但是直觉告诉我,他确实在这么想,直觉告诉我,我得让他觉得他是被理解的。他不是孤伶伶的落单的神。摸索爱情的道路时,有时候确实得来点直觉。因为这路是黑的,直觉便是微弱的荧光,学爱的人,学着爱人的爱,看一看吧。看着吧。
果不其然,阿瑞斯接下了话茬。他说道:“神都是堕落的。”
我环顾四周,周围弥漫着梦魔的气息,房屋,山野,石头都在沉睡。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这里没有会去奥林匹斯山挑拨离间的幽鬼的耳目。这里只有我,阿瑞斯和他忠诚的畏惧,这里只有无月的夜空,谈不上任何景致的乱石岗,石头造的房屋散落在荒野上,样子粗糙,偶尔有几根野草挤出石子路,它们在夜风里瑟瑟发抖,是那么孱弱不堪。
阿瑞斯继续说着:“神见到美丽的少男少女便想染指。”
我说道:“谁看到美丽的事物不想接近的呢?”
“美丽和丑陋又有什么不同,最后都会走向毁灭。”
“美丽的事物使人心情愉悦,丑陋的事物败坏人的心情。”
“神明永生,无论多好的心情,多坏的心情都是短暂的,都是一瞬间的。”
我说:“即便只有一瞬,快乐总好过其余一切。”
阿瑞斯说:“这便是神堕落的根本!”
他的眼里射出烦闷的目光,他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边上,说:“你走吧,阿佛洛狄忒,回去阿布德拉!”
他完全在命令我。我不会遂了他的心愿,我知道他在意我,假如他不在意我,他便会直接策马离开,不,他在意的是我的表象,阿佛洛狄忒。他在意这个女神,我还有施展的余地,我还有别的伎俩没有使出来。我试着安抚他,我问他:“这是你出生的地方吗?这里是哪里?”
他在石头上坐下了,畏惧靠着他,望着我。我揉了揉畏惧的鬃毛,它用耳朵蹭我的手腕。阿瑞斯更意外了,声音一涩,说:“它喜爱你。”
我说:“哪有人会不喜爱我呢?”我对阿瑞斯微笑,并说,“除了你,可能你是铁石心肠,可能你不敢爱我。”
阿佛洛狄忒的神庙里或许该供奉我的神像,祭司们该研读我的宝典。阿瑞斯的眼睛里,那阿佛洛狄忒美丽的形象正愈来愈鲜明。
阿瑞斯告诉我:“这是伊洛斯河边的荒原。”
“河在哪里?”
“在北边。”他指了个方向。我坐到了他的身旁去,阿瑞斯问我:“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说:“直到爱情枯竭的那一刻,这意味着我将永远跟随你。”
甜言蜜语,永远不会出错。
我问他:“你在这里长大吗?”
诱导他说出自己的故事永远是正确的选择。
阿瑞斯缄口不语,我感慨道:“真是荒芜的地方,”我说,“我童年时也找不到一个玩伴。”
煽动他的侧影之心吧,让他感觉世上还有与他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或许有人要反驳,斥骂这是用语言编织的陷阱,那我现在就要反驳回去,造成伤害的陷阱才是陷阱,爱情算什么伤害呢?要是爱情是一种伤害,那你们又为什么要如此渴望它?
我继续说:“我攀上岩石,远远看到海,天鹅围绕着我,告诉我海风的故事,我在棕榈树下和树影玩捉迷藏,我用石头搭建城堡,蝴蝶做我宴席的客人。”
阿瑞斯看了我一眼。瞧啊,他的眼神现在变得多么温和,他的目光闪烁如同星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我去挽他的手,他任由我挽着他了。
我真想现在就弹起七弦琴,告诉阿佛洛狄忒这事儿简直易如反掌。很快,她爱的人也将爱上他。她的痛苦将不复存在。
这世上有什么事儿是我做不成的呢?
我说:“让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流浪吧。“
我说:“爱与战争注定是要在人间流浪的。”
阿瑞斯显得很痛苦,他抽出了手,捂住了脸,他再次说:“不,阿佛洛狄忒,你走吧!回去阿布德拉!”
我说:“我不许你再命令我离开!”
他说:“去享用你的祭品!”
我说:“人们愿意为神奉上最纯洁最宝贵的灵魂,这样神才明晓他们的真心,明晓他们的诚意!”
阿瑞斯说:“嗜血的杀戮者!”
阿瑞斯说:“他们不信仰你,你便不保佑他们吗?”
阿瑞斯又说:“希腊的爱神还未来到色雷斯之前,那里的人依旧相爱,依旧分离,依旧幸福着,依旧痛苦着!”
我说:“希腊的爱神降临之后,他们明白了是谁让他们相爱,赐予他们幸福,让他们痛苦,他们可以去祈求变得更幸福,他们可以去祈求脱离痛苦,他们有了寄托。”
阿瑞斯放下了双手,看着我说:“然后一个因为爱情发疯,丧失了心智,杀了千千万万人的人,他就可以大声嚎叫,那全是爱神的错!然后人们为了平息爱神的怒火,就要为你送上一千个纯洁的灵魂,一场屠城的战役也不过如此!“
他咬牙切齿,我说道:“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要真是这样,奥林匹斯山的战神又怎么会是你呢?”
阿瑞斯无言,他站了起来,他在畏惧耳边说了些什么,这马儿便消失在了黑夜里,阿瑞斯走向附近的小坡,朝着那小坡上的一间石头屋子去了。我跟上去。
我说:“到底是哪个吟游诗人日日夜夜向你弹唱这些渎神的念头?”
或是因为众神厌弃他,他便也厌弃他们。他便也厌弃自身。
阿瑞斯摇了摇头,我们走进了那石头房子了,这房子早就坍塌了,地上铺着一块破烂的毯子,毯子旁边散落着一些陶罐的碎片,地上还有些木头盆子,阿瑞斯坐去了那毯子上,这意味着我必须也得去那里坐下。还好我为阿德墨托斯放牧时住过比这还遭的棚屋,要是阿佛洛狄忒在此,或许就要尖叫着逃跑了。
这石头房子不光简陋,还毫无美感可言,无论是人还是神,都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爱情。于是我随手捡起一根干草,编织成麦子的形状。
阿瑞斯看到了,说道:“此地盛产的黑麦酿的酒滋味美妙。”
我应声:“是吗,那我们该家小酒馆试试。”
阿瑞斯说:“厄倪俄常说我在人间流连太久了。”
我说:“那她一定不曾见过赫尔墨斯。”
阿瑞斯笑了。
我问他:“快告诉我这片土地有什么魔力?”
“魔力?”
“能让你露出笑容,”我迫切地询问,“这魔力还在吗?”我四下张望,“是谁?是哪位女巫在暗处默念什么咒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