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渣!
“马蒂斯吗……”李赫在回想,“是,是有几幅。”
白钧言:“……”
“你说得和早上喝水一样简单,是,是喝了两杯水。”
李赫笑了一下,把他拽过来,两人牵着手走在环湖公路的人行道上:“我从小对这些就不感兴趣,如果把马蒂斯的画,和一本书放在我面前,我肯定毫不犹豫选择那本书。”
带着凉意的春风吹到了身上来,白钧言侧头看着他:“如果是我和那本书摆在你面前呢?”
“选哪个吗?你啊。”
“如果是我和一摞书呢。”
“你啊。”
“如果是我和一整个图书馆的绝版书呢。”
“你啊。”李赫摇头,“小卷儿,你问这个毫无意义,有些东西的无可替代的……如果我和马蒂斯的画在你面前呢。”
白钧言下意识回答:“你啊。”
“这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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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香港,仍和往年一样,沐浴在潮湿的闷热中。
霍敏是个很传统的人,认为婚礼是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环,无论法律是否承认两个人,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仪式。因为在她失败的两段婚姻里,除了孩子,唯有婚礼那一天是为数不多的、感受到幸福的时刻。
所以她特意去找郑师父择日,沟通了各方的意见后,将日子定在了年底,地点在她香港的房子里——这栋宅子她百年后,是要留给李赫的。
仪式虽重要,但宴请的宾客并不多,两方各自来了家人朋友,凑了二十桌,请了牧师来现场当婚礼司仪,霍敏和白诚是证婚人。因为怕李辉闹事,此事从开始到结束,都瞒着他。
十二月月末的香港,是个大晴天,从九龙港湾吹来的海风卷起了白色纱幔,白钧言穿了黑色西装,李赫穿了白色,适应气温的面料挺括地勾出宽肩窄腰。
“好家伙,”正在录像的陈斯然发出感叹,“白钧言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白钧言请的朋友不多,任昭和陈斯然坐一桌,闻言道:“我倒觉得,是李赫走运了,钧言这么好,他会对李赫很好的。”
“都好都好。”陈斯然没有跟他争这个,继续抬头录像道:“这两人的相识过往可以写本小说了,就叫……叫《乌龙闯情关》吧。”
树篱架下,帷幔被风吹起,身穿白色鱼尾长裙的霍敏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眼眸含泪,语重心长:“在一起了,成了婚,以后就是家人了。今后相互扶持,风雨同舟。”
两人交换了戒指。
交响乐队在侧面奏乐,白钧言花了很久的时间准备歌单,这一秒是westlife的《beautifulinwhite》,起初看见歌单,霍敏要把歌手请来现场演唱,被白钧言阻止了:“妈!会变成格莱美颁奖典礼的……!”
开玩笑,他歌单起码齐聚了一半的格莱美历届获奖者。
霍敏大概是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排面不能少,不能比自己结婚的场面小,便说:“那至少请一个吧,这首怎么样,挺好听的,谁唱的?”
“taylor……等等,可以请她吗,还是……算了,我们换一个吧。”
最后请了白钧言喜欢的乐团来。
漫山遍野的青松迎风微动,恢弘的交响乐响彻老宅,无数白鸽盘旋起舞,拉炮声响起,漫天彩带淹没了人群,银白色的闪片落下来,像太阳雨。
李赫仰着头,白钧言说:“我准备的,像不像雨?”
陈斯然的十二月婚礼录像凝固在最后一刻,不知是谁不小心把那只叫friday的老狗放出来,白钧言吓得当场跳到李赫背上,大喊:“是谁干的好事!”
而李赫的第一反应不是让人把狗狗带走,而是背着白钧言到处躲:“它不咬你,我背着你呢。”
全场宾客都在笑。
每个人都在笑,搞得白钧言一下惊觉丢人,尴尬地笑起来:“好了,我知道friday不咬人,没关系,你快放我下来……”
李赫双臂托着他的膝弯:“不放。”
仪式过后,白钧言跟李赫进祠堂拜了拜,一封巨大的快件从欧洲送来,正好在日落前送到,打电话让李赫签收。
李赫抽空签了,几个人一起将巨大的快递搬进去,白钧言看见了,就问:“这么大的礼物,这是什么,谁寄的?”
看着像画。
夕阳的鎏金光芒下,李赫确认了一遍寄件人信息。
“从挪威寄过来的,是……”
他脸上闪过一丝怔然。
白钧言:“你在欧洲有什么亲戚吗,不都来了吗……等等,不会是你哥吧?”
李赫愣一下:“我不知道……”
快递很大,足有两米高,很重。
搬进去后,李赫让人帮忙拆开——居然是一幅熟悉的画。
蓝紫色的油画颜料在夕阳光芒下泛着耀目的光泽,白钧言在旁边很吃惊:“这幅睡莲不是在地下室里吗。”
李赫摘下一张贴在画上的便笺,上面写:
[物归原主,弟弟,祝你们新婚快乐。]
没有署名。
白钧言已经蹲下来摸画了,颗粒感很粗糙,带着时光的痕迹,让他不敢用力:“跟真的一模一样诶……你哥哥画了一副赝品送给我们吗。”
他昨天才在地下室里看见了那副封存的油画,眼前又来了一幅,根本分不出哪个真哪个假。
眼下白钧言也有些迷茫,心想寄过来的这个应该是赝品吧,可这也太真了点,他不免想到前几年,画在江南美术馆“险些失窃”的事件。
今年五月,李赫过生日,李煊打了电话给他。李赫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年底跟爱的人办婚礼,希望他回国来参加,因为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那时候李煊没有回答,现在送来了一幅画作为新婚礼物。
说:物归原主。
“这幅画……不是赝品。”
霍敏让人把画挂在墙上,怅惘道:“是我当年送给他的。”
是她留给李煊唯一的东西。
并不值太多钱,现在他还回来了。
白钧言不解地望着她:“那地下室那幅是?”
“地下室那幅是赝品,这件事要从19年画展的半年前说起……”
第 66 章 番外
2018年冬。
塘马山漫山的矮松在夜色下显露出冰冷的黑色,松针冷香弥漫风中。
一辆计程车沿着山路上了半山腰,停在白色豪宅长长的阶梯下,暖黄的灯光投射到很远的范围。
李煊头戴一顶鸭舌帽,从衣兜里掏出几张港币付款,下了车。
计程车掉头,灯光渐远,他抬头,看向那扇黑色的铜门。
从山脚便能眺望到这栋雪白的宅邸,前年刚修缮过的建筑物,轻盈地落在半山腰上。
李煊压低帽檐,抬步走上台阶。
每一步,都仿佛走过人生的前三十年。
十多年前,他十五岁,弟弟李赫才六岁,在这楼梯上摔跤了,膝盖都摔破了,闹得人仰马翻,一群人冲上来围着小孩,抱着他,哄他,请医生来。
李赫坐在椅子上,两条磕得青肿的小腿乱蹬,哭着喊要哥哥,不要你们。
因为霍敏和李辉的工作忙碌,夫妻俩对小孩照看不周,在李赫试管出生后,就是李煊一直带大的,保姆都没他贴心。
他一面要上学,一面要管弟弟。
在弟弟出生后的那十年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小赫怕疼,爱哭,但不怎么闹,不惹麻烦,还算省心。
距今为止,已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夜色下,李煊抬手敲了下门,指节叩响铜门发出沉闷的动静。“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菲佣沉默地朝他略一弯腰,抬手引他进到里面。
两人在夜色下穿过没有一朵花盛开的花园,走过一排常青树,绕到了后山去,霍敏就坐在冰凉的石椅上等他。她头发松散,两指夹一根细长香烟,橘红的光点映在鼻尖,从背影看,她并不像快六十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