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倒也不是没体会过烟火人间,只是秦舟这类人不管怎样试图逃离家庭,它仍然是后盾。所以他潜意识里只管追梦,难堪的庸碌和功利都不需要他经历,也就没有质问身处竞争洪流中的普通人的资格。
把孟玄送回宾馆后,秦舟照理说也该洗洗睡觉,但他躺在床上,怎么都没法阖眼。
秋风卷着枯叶,呼剌剌往玻璃上拍。秦舟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他不知道被谁附了魂似的,点开通讯录。
不远的1304房内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这是当初特意为秦舟设置的,所以柏知望接得很快。
柏知望今天上 床比较早,迷迷糊糊被吵醒,说话还带着沙哑和慵懒:“小船?”
“哥,”秦舟的鼻音很重,“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能出来一趟吗?”
柏知望猛地坐起身:“马上。”
他的小船竟然主动敞开心扉,多不容易。柏知望急慌慌地披上外套,扯下门口衣架上的围巾,鞋都来不及换,白色一次性拖鞋咣啷啷地挂在脚后,就这么出门,一路小跑地去找人。
秦舟坐在走廊上,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抬头,刘海散乱地搭在额前。
柏知望最受不住他这副无辜模样,太纯了,高中生都不会这么看人。
“坐地上不会冷吗?”柏知望把自己的围巾挂他脖子上,伸出手,弯着腰轻声道,“起来,带你出去散散心。”
秦舟看着眼前修长干净的手,和指间一直没摘下的银环,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
第36章 我去追追他吧
柏知望既没逼问他什么情况,也没埋怨他大半夜叫人起床,只是给他罩上温暖的羊毛围巾,拉着他步入夜色里。
按理说,以他俩这种关系,大晚上出去散心应该挺别扭的,可秦舟非但没半点不自在,反而有点贪恋手心的触感。
柏知望图方便跟同事一块在附近买了自行车,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他让秦舟在后座荡着,自己叮铃铃地上路。
秦舟得有七八年没坐过自行车了,一米八二的大个子窝在后座,脚得蜷起来才不会着地,手需要死死握着座凳后面。
柏知望骑车很稳,但他跟小时候一样下坡路不捏闸,俯冲速度一快,风就呼呼地在耳畔叫嚣。
这骑法让秦舟担心得不行,颠一会又觉得硌,等不及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不知道,随便遛遛吧。”柏知望这么说着,把他载到沙洲镇上,建荣市场附近这会已经没什么人了,就一家西域菜馆还开着。
柏知望抬脚放下车蹬,自行车扔路灯边,领着秦舟进屋。
“点菜。”柏知望把菜谱推到秦舟面前。
秦舟扫着菜单,总觉得似曾相识。他们初见时就是在一家特色餐厅,这么面对面坐着,甚至连朝向方位都一样。
“你点就行,我不饿。”秦舟再也不是整面菜单来一溜的小少爷,学会勤俭持家了。
柏知望要了碗热汤,再来点驴肉跟炒菜,“那就随便吃点儿。”
不得不说,他实在太懂秦舟了,到现在一句话没问,因为他知道秦舟的不想说的话谁都撬不开他的嘴。
秦舟吃几口就饱,他被这胃病磨得习惯少食多餐,见柏知望也放下筷子,重重叹了口气。
柏知望探究地看着他。
秦舟撑着脸,无奈又疲倦:“孟玄分手了,想回家。”
柏知望很惊讶,孟玄一直表现积极,不像是会说丧气话的人。
秦舟看着他,筷子在碗边敲着:“她想回家,你也要走。我在意的最后都要离开,我突然觉得……我在这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柏知望把他筷子拿下来,摇摇头,“我还在。”
秦舟心神一动,不该起的心思瞎他妈乱起,还不能让对面看出来。他不说话,闷头想,你又不会一直在。
手边有只用来划菜单的铅笔,扔了筷子总得握点什么才得劲,正好桌布下面不知道被哪个服务员垫了张白纸,秦舟就把它抽出来,刷刷刷地随手画着。
他没吃完的东西只能由柏知望解决,从二十岁那会就这样,平白让柏老师被迫增加不少运动量。
柏知望一边动筷子,秦舟一边动笔。他基本功就没扔下过,脑子里迅速构思好,下笔又快又准,没等柏知望吃完,一幅速写已经完成了。
这几年秦舟很少在柏知望面前画画,他最多也就是摹一摹壁画,以至于对面十分惊喜:“画什么呢?”
秦舟完全跟着脑子里的印象走,画出来的东西把他自己都吓一跳。
“这是我?”柏知望接过来,发现上面是自己的脸。
画上人的容貌发型,无疑是此时此刻的他。但笑容动作,又像十三年前坐在秦舟对面高谈阔论的青年。
“嗯,你。”秦舟抽回画,在右下角飞扬地签上名,像十八岁那年一样递回去,“送你了。”
柏知望接过来时把铅笔要到手,在扉页的空白处写: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1]
柏知望写完后把它仔细装进透明密封袋,揣到胸前的口袋里,秦舟打趣他干嘛这么小心。
“咱俩第一幅合作的画,”柏知望拍拍口袋,“得放个离心跳近点儿的地方。”
理工男开完窍后简直要命,秦舟这颗心被惹得小鹿乱撞,直到回宾馆还没平复下来。
又一次撩人不成反被撩,很丢人的。秦舟决定接下来先晾凉自己,免得老脸被烧得没法看。
刚下完决心,柏知望就给他发语音,问:[心情好点没?]
发就发,还非得半带慵懒沙哑的说话,要说不是故意的秦舟都不信。
可秦舟偏偏就吃这套,非常没出息地秒回:[好多了。]
柏知望:[那就好。]
两秒后又发了张照片过来:[刚刚忘记说,画很好看,我很喜欢。]
是跟当年前差不多的话,一样的人,但语气变了,心境也不同。要说没触动那不可能,秦舟从坐在自行车后座时心情就开始摇摆不定,不知道对面是不是跟他一样。
最近烦心事不少,不管是受挫的课题进展还是一个个远去的老朋友都让秦舟特憋闷。但他听着对面发来的语音,又觉得好像只要还有柏知望陪自己在月夜黄沙里压马路,一切就都没有那么糟糕。
要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可这万千心思他又不知道找谁说。给丁故打电话准会挨骂,跟艺术圈里那些关系尚可的好友又聊不上,思来想去,还是素未谋面的心理专家比较合适。
秦舟翻出联系人Bright.,虽然知道这个点对面肯定睡了,但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苦恼先留言,等到明早再详谈。
秦:[您好,想咨询一些事情行吗?您方便的时候再回复我就好。]
没想到对面也是个夜猫子,竟然秒回:[您说。]
秦舟诧异:[您还没睡?]
B.:[工作比较忙。]
秦:[不好意思啊,打扰到您。]
B.:[没事,给您建议是我的荣幸。是又有什么情感困扰吗?]
秦舟想了会:[也不算困扰吧。]
对方疑惑:[那是?]
秦舟顿了顿,他知道柏知望其实已经很频繁地向自己递来橄榄枝。他以前因为梗着不少忧虑随意一直躲避,可今天过后他实在没办法忽视本心。
兵法教人们再而三、三而竭,他很怕再这么拉扯下去柏知望的耐心会用竭,自己必须得主动一次。
五个字删删打打才发出去:[我想追个人。]
对面有点无奈,很想问一句“难道不是他正在追你吗”,想想还是算了。
于是秦舟看着对面“正在输入中”好半天,猜测这是要发表多大一番长篇大论。
然而他只发来一句话:[方便说说你想追谁么?]
秦舟有点不好意思:[我前男友。]
Bright.似乎轻松了不少,回复速度也变快了:[原来是这样,那您的顾虑是什么呢?]
秦:[我……没追过人,不知道怎么开始。]
这倒是真的,年纪小那会根本谈不上“追”,纯属俩愣头青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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