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靠近
他们顶多也就是几个高中生,家里惯宠坏了,养尊处优的也没打过架。所以不敢真和苏北墨闹起来。为首的男生晦气地朝廖南清吐了口唾沫:“今天算你运气。”
走了没几步,恶狠狠地回身瞪了苏北墨一眼。
廖南清摸了摸自己微肿的脸,半晌沉默地弯腰拍掉腿上的灰尘。他犹犹豫豫地朝苏北墨望去,猜不透对方的意思。而苏北墨压根就没什么想法,顾自转身去等公交车,廖南清就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去了公交站台等车,磨磨唧唧地往边上靠了些。
欲言又止的样子。
四点二十分的公车慢悠悠地停下,苏北墨顾自上车。廖南清还是没说话,也没上车。车内很空,苏北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经心却也刻意地朝那个傻小子看。
公车开动的下一秒,他看到廖南清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很轻,轻到真的只是一个口型,没有任何声音。
夏天那么热,烫的马路石子都闷沉。孤零零的廖南清像一颗枯草,随着汽车的开动,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苏北墨打了个哈欠。
心不在焉地想:这个包子,脾气可真怂啊。
等到家,门口歇着一双干净的皮鞋,苏敬已经到了。厨房里飘出红烧肉的香味,是苏敬的拿手菜。苏北墨把买的秋葵拿进去洗,两个人炒了几个菜简单地吃了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苏敬想起什么,给了苏北墨一张卡,交待道:“我放了笔钱在卡里,你大四了,马上要出去实习,这钱应该用的上。”
“妈也给我打钱了,我用不上那么多。”苏北墨没要。
苏敬停顿半晌,收回了卡。粗略地吃了几口菜,叮嘱:“你奶奶那边,还是要常去看看的,她最疼你。”
“嗯,我知道。”
“这周日你腾个时间。”苏敬想了想,道,“我在城区给你看了一套房,你要是觉得可以,就订下了。”
苏敬不是个会谈感情的人,和儿子在一起不会聊闲话。多少年来,在公司研发部都兢兢业业,钱倒是赚了挺多。他不怎么会花钱,全存着留给苏北墨。
苏敬不善言语,看上去和苏北墨的关系淡淡,实则却是很关心。每每苏北墨说要回来住,苏敬不管多忙,都会尽量抽时间回来给苏北墨做一顿饭。
饭厅窗户外头的视线有些模糊,临近夜晚,晚霞落幕,知了声此起彼伏。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夕阳是橙红色的艳丽,如一场大火燃尽后遗留的残像。
很快,那一抹色彩便消失殆尽,披上浓厚的夜色。
墨色深深,小区内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楼下的路灯也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蚊虫在灯光下围绕打转,不少饭后散步的居民聚集在一起谈天,闲散的气氛令人身心放松。
苏北墨泡了杯咖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是他最后一个舒坦度日的暑假,开学他就大四了,要忙去公司实习,学习社会生存之道。
再次碰到廖南清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的脸上挂了彩,不知道是磕着碰着还是怎么。炎炎夏日里套着件长袖,越发清瘦。午休时间,学生一般都在学校食堂用餐,很少有人会在这么热的天顶着烈日来文具店,更何况从一中走过来大概要十分钟的样子。廖南清的额头微湿,布满了汗水,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下滑落,眼神暗暗的。
苏北墨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突然脑子转不过弯来。
“三包烟,便宜点的。”
廖南清的声音很低,他深陷雾霾里,快要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外套捂着他单薄的身体,应着这天气散发一股酸溜溜的汗味。闷杂,苦涩,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往里掐。
太压抑了。
这种无奈感是无形的,苏北墨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耐烦了:“你不会告诉你爸妈或者老师啊?”
廖南清耷拉着脑袋没说话,安安静静地从口袋里掏钱。
苏北墨讽刺他:“怂货。”
廖南清的手停顿了片刻,没反驳,把头低的更瞧不见了。
苏北墨想,这家伙也许是被欺负惯了。于是拿出手机问他:“你手机号多少?我把昨天的照片给你,你去给你老师看。一中校规一向挺严的,这点证据足够让他们老实了。”
“没用的。”廖南清轻声。
“什么?”
“老师不会相信我。”廖南清犹豫了一会说,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实,“我成绩不好……”
“你爸妈呢?”苏北墨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廖南清的背脊压着乌云,看得人难受。
“他们离婚了……都不管我。”廖南清的眼神闪躲起来,末了,他怯怯地望着地面,确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实情,才松了口气。
苏北墨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改口:“要多少钱的烟。”
“有十块的吗?”
“有。”苏北墨甩给他三包,瞧着他那张受伤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老旧的空调吹出的冷气并不是很凉爽,所以苏北墨还开着一个小风扇,声音让人烦躁。收钱的动作变得漫长,一条线时间线蜿蜿蜒蜒,把夏日正午的窒息感无限放大。
廖南清把烟藏进外套里,转身就要走,苏北墨喊住了他。廖南清紧张兮兮地回头,生怕苏北墨变卦,不卖他烟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跑,却见苏北墨在柜台上放了两片创口贴:“给你。”
廖南清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只是一下,雾霾散开了一秒。
“谢,谢谢……”
又或许连一秒都没有,可对于廖南清来说,足够回想一整天。苏北墨不知道,他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廖南清的人。两片赠送的创口贴,让廖南清笃定了他是个好人,这种认同感无疑是另一种压力。
也许是因为苏北墨不知道廖南清的身世,也许是苏北墨可怜廖南清。
但无论是哪一种,廖南清都拿走了创口贴。
接下来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廖南清都来买烟,买的烟一次比一次贵。而他脸上总是挂彩,苏北墨看不下去,就给两片创口贴。廖南清起初会不好意思,后面渐渐地,就坦然收下了。并且都会道谢,他的动作特别小心,好像那两片创口贴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珍重地放在口袋里。
苏北墨拆了一盒创口贴,以一天两片的形式赠送给廖南清。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过多的交谈。
每次看到放在柜台上的那两枚创口贴时,廖南清的眼底总有一丝淡泊的光,很渺小,很微弱。就像一个神圣的仪式,他居然开始期待每一天的买烟。
他想和苏北墨说上话,但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郑重地收下来自苏北墨微妙的好意。
创口贴从来都是舍不得用的,在家里的抽屉里一天一天堆积了许多。
廖南清每次端着泡面吃晚饭时,就会看看它们,这份来自外头的善意对他来说是新奇的,也是向往的。
暑期的补课那么枯燥,廖南清却不觉得,他满脑子都是苏北墨,想和他说上一句话。一句就好了。除了买烟之外,父母之外,同学之外,别的一句话。普普通通,平淡的,就像朋友那样。
周三下午,廖南清破天荒地逃课了。
那几个男生中午的时候让他一起吸烟,他不愿意,头一次战战兢兢地翻出了校园的围墙。他去文具店周围溜了一圈,瞧见了正和姑姑道别的苏北墨。
他斜跨着一只蓝色的双肩包,走的老远,廖南清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一路跟着他到菜场,看他买了好些菜。廖南清想起自己家里那些泡面,心里琢磨着今晚他要上馆子,他也要吃菜,吃小炒。
仔细想想,自己好久没吃家常菜了。
他看到苏北墨买了茄子,豆腐,鱼,还有一些熟食。
廖南清就琢磨着,他一会也要点个酱爆茄子,豆腐汤,红烧鱼。就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这个月的开销还够不够。
想着想着,苏北墨就站到他面前了:“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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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
廖南清的跟踪行为被抓包了,特别尴尬,他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手揪着自己的校服,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对。苏北墨太高了,比他快高了大半个脑袋。廖南清觉得自卑,他要是能再长高点就好了。
“问你话呢。”苏北墨有点不开心,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放缓了声线,“你也买菜?”
“嗯……”
“两手空空的出来,没买到想吃的?”苏北墨开始还不确定,现在看到他这变扭样子,确定了这小子就是在跟踪自己。但他不生气,反倒笑了,真逗,“你找我有事?”
廖南清两眼盯着地面,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这情景尴尬的厉害,就连苏北墨都不自在,拉长脖子等他老半天不见开口。
正当苏北墨想和他拜拜的时候,廖南清声若蚊呐:“你都自己做饭吗?”
苏北墨没想到是这句,瞥了眼拎着的菜:“偶尔。”今天苏敬加班索性不回来了,他也是刚接到的电话。一个人吃的话,菜有些多了。
而眼前的少年像是鼓足了勇气,得到他的回应后更加努力地搭话:“那你自己住吗?真巧,我也自己住。我就……我就住在那边!就那边……”他慌慌张张地比划,指了一个地方,压根就没指清方向。
他就是想找点话题,想和苏北墨说说话。
说什么都好,他太久没正常地和别人交流了。
被孤立惯的人一旦遇到了不带有色眼镜看他的人后,就仿佛是旱地逢雨露,味中泛起甘甜。苏北墨就是这个夏天突如其来的阵雨,清爽干净,冲尽了污渍,让廖南清忍不住地想探近。
“哦,我和我爸一起住。”苏北墨长长地应声,难得扬起了嘴角,“你怎么傻傻的。”这是一句不带偏见的话,因为苏北墨说的时候语调很轻松,好像是朋友之间的调侃。
廖南清红着耳后,抓了抓后脑勺。
两人是一起走到公车站的,其实廖南清回家根本不用坐公车,他就是为了多和苏北墨说几句话。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没有任何一个朋友。独来独往的像个异类,可他不想当异类。
“你不热吗?”
苏北墨说的是廖南清穿着的外套。
“不热。”廖南清摇摇头,脖颈处有隐隐的汗水,他是用衣服遮住那些尴尬的‘碰伤’。
苏北墨心知肚明,并没有拆穿。他想起廖南清刚才说的一个人住,突然不知怎么的就问:“要一起吃晚饭么?”
“啊?”
苏北墨解释,“你不是自己住么,要来我家吃饭么。”
因为不熟,苏北墨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很唐突。所以他根本没觉得对方会答应,可出乎意料的是,廖南清立刻就点头了,耳朵红透了,看得出他的紧张:“好啊。”
苏北墨拉了一把自己的背包,点点头:“那我家有点远,可能要坐到底站。”
“嗯,打扰了。”廖南清理了理自己宽大的校服,希望自己看上去能得体一点。
其实,如果没有买烟这回事儿,苏北墨觉得廖南清挺乖的。
也不讨人厌。
两菜一汤,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家常菜。廖南清却吃地津津有味,添第二碗饭的时候他有点难为情,是苏北墨主动帮他添的。看他吃的那么美味,苏北墨疑惑着下筷子吃了口,确定了是很普通的味道,除了苏敬,没有人夸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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