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靠近
男生扬长而去,廖南清在苏北墨面前仿佛是静止的。
苏北墨撞见了这一幕,不知该开口说什么。打招呼不合适,勃然大怒也不合适。他像个傻大个一样,站在离廖南清十步之远,进退两难。
倒是廖南清,拍掉了那些垃圾。又觉得外套上都沾满了脏东西十分恶心,三两下就脱掉了外套,卷成一个团塞进了双肩包里。然后,他抹了一把脸,急匆匆地走到了苏北墨面前。
像个没事人一样喊他。
“苏北墨。”
他张嘴,喉咙安静了一天,有些沙哑:“你今天怎么没来文具店?”
苏北墨咽了口唾沫,别开目光,不去看廖南清惨淡的模样,心里头五味陈杂。好像今天他被欺负,是因为自己的缺席,使得他没买到烟才发生了这一切:“陪我奶奶去体检了。”
廖南清注意到了苏北墨的小动作,悄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混着一些馊味。刚才那袋垃圾味儿确实不小,他即使脱了外套,身上也还带着些难闻的气息。
连他自己都觉得臭,何况苏北墨。
廖南清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讪讪地问:“那你明天会来吗?”
苏北墨迟疑了片刻。
廖南清脸色煞白,又退了一步,失落地说:“不来了吗?”
苏北墨看着他那和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神:“来的。”他顿了顿,“但是不会再卖烟给你了,你这样不对,方法错了。”
完全错了。
阴沉的风潮湿压抑,吹在脸上要透不过气来,吹久了就感觉身上出了一层冰凉的薄汗,黏腻地让人难受。而今天的雨在乌云里停歇,等了很久都不落下来。苏北墨仰头松了松脖子,缓了口气,情绪不大好。
再看廖南清。他在哭,连个声响都没。
他的睫毛是两片乌云,先一步掉了泪珠子,比这场雨来的更快更措手不及。
就好像今天所有的委屈都被关在匣子中,苏北墨轻轻一句话就打开了它。匣子开了,锁就坏了,关不上的难受统统都涌现出来。除了哭,廖南清仿佛没有别的表达方式。
苏北墨胳膊肘夹着伞,两手插着裤袋,沉默了会儿。
然后他抽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脑袋上,将这曾自认为怪异的行动付诸实际:“逆来顺受并不能解决什么,你越是胆小,他们就越要欺负你。你要知道,他们是错的。”
“可我没有办法。”
苏北墨沉了口气。
廖南清用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湿漉漉的:“我想转学。”
“转呗。”
“可是我妈妈不接我电话,我爸爸……”他欲言又止,两颊都湿了。苏北墨从见到他第一面起,就觉得廖南清是个很隐忍的少年。被欺负了不吭声,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可他知道这家伙心里压抑的快要爆炸了。
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炸开,而一旦炸开了,那就是走投无路后的极端。
天空在这个时候落下雨点来,一颗两颗,越下越大。廖南清没有要走的意思,苏北墨也没催他,安静地撑开一把伞递到他手里。
苏北墨撑开另一把,站在他面前,耐心地等他抽抽搭搭地哭的差不多后,说:“回去好好冲个热水澡,吃个饭,早点休息。”
随着雨点嘈杂,廖南清哽咽着应声。
“然后理理思绪,明天试着把这件事先告诉你们班主任,好好说,他们一定会相信的。”
“嗯。”少年还是乖乖应声。
可苏北墨的心里很闷,他越是应的快,自己心里就越是闷,和个火炉似得,让人不安生。
当晚,苏北墨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是一处教室的情景,白光茫茫,窗外的树影斑驳,随风摇曳。除了他和廖南清,空无一人。而廖南清正趴着做题,他坐在他对面给廖南清讲题。讲了好多遍,廖南清都听不懂。傻傻愣愣的,学习是真的差。
苏北墨拿着笔给他划重点,红色的笔芯不出水,划了好多遍都不管用。
越划越烦躁,最后把试卷都给揉成团丢一边了。
眼前的廖南清低着头,好像受了很重的责备,额前细碎的刘海快要贴到桌子上去。
苏北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醒了。
目前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空调开在26度,盖着被子,苏北墨是被热醒的。
耳边是嗡嗡地振动,苏北墨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姑姑。”
“北墨啊,昨天店里学生订的试卷没拿走,今天你要早些去店里。我这边还有些事,今天也要麻烦你看店了。”
苏北墨一边在柜子里翻找衣服,一边回答:“好,我现在就过去。”
“对了,我看到你拆了一盒创口贴,也不是单卖。是你自己在用吗?”
文具店每天的销售情况都会记账,这盒创口贴一直没被记录在内。苏雅有些担心,难不成是苏北墨哪受伤了?虽然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苏雅一直把苏北墨当自己的孩子带大,看到了总归要多问一句。
“就是看到一只小仓鼠有伤,随手给它用的。”
“这地方哪来的仓鼠?你别总去管那些野老鼠,要是被抓了咬了怎么办,自己注意点啊。”苏雅连连叮嘱,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苏北墨对自己这个比喻感到头疼,顾自笑了笑,廖南清那脾气,别人咬他还差不多。
第五章
【5】
近来,苏雅一心忙着妇女团队的舞蹈比赛,看店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苏北墨头上。
同样的,每天等着廖南清一路小跑过来买烟也逐渐变成了习惯,以至于今天左等右等廖南清都不来,苏北墨郁闷了。甚至中午的时候,捧着饭碗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
他今天请假了?逃课了?出事了?
苏北墨满脑子胡思乱想,然后小力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可真是多管闲事?
直到傍晚,廖南清才出现。他的样子很狼狈,磕磕碰碰的。这回他没有套那件外套,之前手臂上的淤青几乎都退了。
不过很快,又会有新的出现。
“我今天把这些事都告诉了老师,结果他们不相信我,我从中午开始就一直被留在教导室训话。”廖南清是特意来告诉苏北墨的,因为他超疼,疼到他只想听苏北墨和他说说话,“然后放学的时候我就被他们喊住了。”
苏北墨承认自己当即是不理智的,他甚至想冲进学校揪住那几个小兔崽子问问,你们知道什么正确和错误吗?
廖南清没有人可以诉苦,所以来和他说,可这个馊主意也是他给廖南清出的。苏北墨没再多问,伸手拉着对方进了文具店里屋,拿出药水和棉签,指挥廖南清:“坐这。”
廖南清乖乖坐下,让他给他涂药水。
“抱歉。”苏北墨低声说。
“没什么的。”廖南清是真的不介意,他习惯了,“我……我后天有家长会,你能不能帮忙出席下。我妈每次都不来,我被说过好多次了。”
廖南清被药水刺的生疼,眼眶涩红,耷拉着脑袋等回话。
“行。”可能是出于愧疚,苏北墨一下子就答应了。
一中的家长会很隆重,很正式。
苏北墨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班主任根本没有提到廖南清一句。仿佛班里根本没有这个人,难道谁都知道他的父母不关心他,所以可以任意欺负他吗?
这个沉甸甸的酷暑,展示着人性之间赤裸裸的扭曲。
班主任面带笑容,温和地和每一个家长耐心交流。她是个年轻的老师,今天特地穿着一条洁白的裙子,化着浅淡细致的妆容。任是谁都会被她温和的态度亲和,认为她是一个善良和蔼的教师。
所以当苏北墨毫不给她留情面地站在她面前质问时,整个班里都安静了。
廖南清站在门外,无比慌张地看着他。那样子,就是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看的人心疼。
苏北墨朝他招招手,廖南清咽了咽口水小步走过来,嗫喏着躲到苏北墨身后。苏北墨就拉过他胳膊,让他抬头:“老师,解释一下为什么他被同学欺负你们都不管?一中难道喜欢鼓励这些?”他说的坦荡大声,“老师,您能解释一下吗?”
“你是廖南清的家长?”班主任显然不相信。
廖南清每一次的家长会都无人出席,考砸了也联系不到家长。在班主任眼里,廖南清学习差,穷酸,还逃课逃学严重拖拉班级后腿,是个十足的问题学生。
“老师,您先给个合理的解释。”苏北墨不退让任何一步,冷漠地诘问。班主任一时没了话,其余围观的家长也开始窃窃私语。廖南清局促地扯了扯苏北墨的衣角,苏北墨没理。
他依然严肃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班主任,气势压人。
“廖南清本来就是个问题学生。”班主任难堪地回答,有些神气地推了推自己眼镜,“既然你是家长,我还想问问你呢。作为家长,你知不知道他前天逃课了?再说了,他的成绩也一直跟不上,严重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脸上又总是挂彩,问了也不老实说啊……”
“他说过,就在昨天。”苏北墨打断她,好笑道,“你信过他吗?”
“那是他自己逃课打架斗殴,还想污蔑到同学身上!”班主任有些慌神,但她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等着苏北墨地回答,也想知道廖南清污蔑的是谁。
没有人相信廖南清,因为他是一个问题学生。
甚至还有人认出了廖南清,镇子就这么大,想没人认识他都难。
最可笑的是,他们皆带有偏见地相信了班主任的话。毕竟只要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一出戏,他们围观的津津有味。针不扎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
廖南清低着头,睫毛颤抖,他握紧了拳头。
无声的暴力迅速蔓延,抵挡的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了沉默。
可沉默仅仅只能作以承受,它敌不过暴力的辗轧,再平坦的路也会留下车辙。
鸦雀无声的环境让苏北墨顿时发怒了,他一脚踹了讲台桌,把这些天里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这张无辜的桌上。恨不得踩碎它,连同着那些虚伪的为人师表一起。
廖南清倒吸一口气,手心冰凉,他站在原地,如芒在背。
紧接着,苏北墨和班主任都被请去了教导室,廖南清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等着。以前欺负过他的几个男生和他们的父母也陆续被喊进去,经过廖南清身边的时候只是朝他看了眼却并没有再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们这回摊上事了,因为苏北墨手机里有照片有证据。
而廖南清有个暴脾气的社会朋友,这事儿瞬间就在校内传开了。所有人都避着他走,廖南清觉得挺好的,以后没人会欺负他了。
你看,有家长就是好,有人护着就是好。
廖南清一颗心跳的剧烈,从没有过的畅快。
等苏北墨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廖南清等累了,就蹲在地上,可怜地揉着眼睛。
“走了。”
廖南清蹲的脚麻,吃力地跟上前。
可没走几步,苏北墨又说:“学校保证会好好调查这事儿,那几个犊子要是再欺负你,你和我说。”
“嗯……”
“行了,都多大了还哭。”
“谢谢……苏北墨,谢谢你。”
“多大点破事,别谢了。”苏北墨假正经,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天杀的讲台桌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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