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中)
凌笳乐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出神地望着他。他抬起手,绵软地抚摸沈戈那双因为薄窄与性感而显得冷情的嘴唇,越看越喜欢。这么冷感的嘴唇,说出来的全是烫人心窝的话。
他忽然踮起脚,两手捧住沈戈的脸,再度用力地吻了上去。他们闹出些动静,小李发出一声猪鼾。
沈戈含了下凌笳乐的嘴唇,“他不喝酒也打呼?”
“啊……”
沈戈失笑,拉着凌笳乐偷偷摸摸地下了楼,他们这一晚还有很多话要说。
可惜张松不是沈戈,江路也不是凌笳乐。
从前,当江路知晓小上海钟情张松好多年后,他就不太愿意让张松再参加那个小团体的聚会。
可是那个小团体对张松而言意义重大,“我从乡下来到大城市,无依无靠,什么都不懂,是红大姐他们找到的我。”
小团体里的同志更新换代很快,张松从一个新人成长为一个被拥簇的角色,那张圆桌已经是他第二个家。
其实同样的,江路也离不开他们这群人。只有和红大姐、小军、小上海他们待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是正常的,是无罪的。
他只是在每次聚会后冲张松抱怨几句罢了,“他今天又老看你。”“你干嘛非得喝他给你开的酒?你自己开行不行?”
他这样一说,张松就会笑着应道:“好,好,我那不是在跟你说话嘛,没经心。”
但是张松从小上海家回来,小上海往他们家打电话,往张松的BP机上发消息,他什么都不问了。
不想再生事端也好,想要一错抵一错也好,总之,江路选择了默默地忍受,却决不能说是真的不在意。
他只是想和张松把日子过下去。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如果仅是靠闭口不提,那它就只能消失于唇边,而非释然于心底。它会更刺痛地横亘在肉里,越烂越深,越来越疼。
他们的小饭桌上不再有谈笑,过分的安静令人不适,只好长时间地开着电视,用枯燥的背景音让家里热闹几分。
江路用筷子扒了两下碗里的饭,突然觉得新闻主持人那字正腔圆的音调难以忍受。
“我去放个歌吧,你想听谁的?”他忽得站起身,筷子“啪”地一声撂在碗上。
整顿饭都和他没有目光交流的张松此时终于看向他,示意他先别说话——
男主持人神情庄严地念着新闻稿:“……在迪吧、夜总会、歌厅等公共娱乐场所贩卖和吸食的情况相当普遍,种类繁多,仅公安禁毒部门发现和收缴的毒品海洛因就达70余种。公安部门决定加大打击力度……”
两人听到“加大打击力度”几个字后,皆是面色一紧。
江路踌躇道:“这个……应该和我们没关系吧?”
张松比江路早生了几年,对前几年的一些事印象更深刻一些,忧虑就更多一点,“那种事……几年就要来一回。我们还是小心点儿吧。”
江路点点头,等新闻播到国际新闻的部分,他见张松不再关注了,才关上电视,打开抽屉翻找磁带,“王杰的歌可以吗?”
“随便。”
江路脸上有几分悻悻,垂头将磁带放进收音机里。
等音乐响起后,张松为弥补刚才的冷淡,主动问道:“要不我们也买个vcd,我问了一下,现在没那么贵了,两千出头就能买一台不错的……”
江路忙说:“不用,不用买……录音机就够用了,挺好的。”
最开始江路喜欢去梁勇的舞会,不单是因为黑灯舞会刺激,还因为他那里有很多打口碟,都是国外的新歌,国内买不到的。
他微微垂着头,手指在那台飞利浦的录音机上轻轻地摩挲着,“录音机也挺好的。”
张松和他一起听起歌来,江路渐渐将身体靠在柜子上,侧耳倾听似的微微歪过头,轻声道:“多好听啊。”
好听吗?又是“道别离”、又是“没有你”的,张松皱了皱眉,忽然说道:“以后我们也少去那些地方吧。”
江路转过身来,“嗯?”
张松看向他,“就是歌厅舞厅那些地儿,咱们以后不去了。”
江路一开始没太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眼里渐渐闪烁起来。他忙偏过头,掩住自己激动的神情,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巧得很,没一会儿,小上海就给张松的BP机发了条消息,喊他出去玩儿。
张松把BP机递给江路,“你照着这个号码给他回一句,说我们不去了。”自己则去洗碗。
江路拿着他的BP机,怔忡了一会儿才打过电话去。小上海那边一听是他,立刻恨恨地挂了电话。
江路也不在意,放下电话后轻轻地笑了一下,拿着张松的BP机翻起以前的信息。
最近小上海给张松发了不少信息,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松哥,我们认识五年了,你不能不理我。”“小军喊你出来喝酒。”“红大姐请我们吃饭,晚上八点老地方。”“我和小军在一起了。”“松哥,求求你给我打个电话吧!”“张松!你过河拆桥!”“松哥……”
江路飞快地往前翻,看到自己发的那些信息,“我走了。”“你再不回话,我们就算了吧。”“张松,给我回电话!”“松哥我好饿啊。”“松哥,我不饿,我等你。”
江路把那些信息一条一条都删了,假装那些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事实最终不尽如人意,但谁都不能说他们没有争取过。
只是生为同志,总会比正常人多一些倒霉。他们的日子刚有几分起色,就又有祸事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