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
到了晚上躺上床,他又开始后悔。后悔之前跟少荆河闹脾气,还故作老成地告诫他不要“暴饮暴食”。结果这几天下来少荆河规矩得跟个室友一样,他现在又觉得“不满”得简直是无所适从了。
唉,正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到了第二天早上,梁袈言起了个大早,几乎就是他还在六楼工作时的水平。
一个人收拾了一遍屋子,做了早餐,又吃了,枯坐等到了九点多,少荆河给他打来了电话。
不是视频电话,估计他正在车上,对着话筒低声絮絮地向他汇报昨天下午的事。
傅小灯他们也到了,顺利会合后他们花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制订了这几天的工作计划,现在他们正在去明风公司的路上。
既然他在车上,身边又有熟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让别人听着肉麻的话。梁袈言那头当然可以说,但他怕自己说了又勾着少荆河。这人脸皮厚起来眼里是没有别人的。所以保险起见,他只是按捺地温言交代了两句,让他注意天气,路上小心之类。
跟少荆河通完电话,他这天才算真正开始。
大概是总算有点适应了,今天的状态比昨天的茫然要好。
而且今天的天气也不错,客厅外就是阳台,朝早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大窗泼洒在地板上,似乎连心底的角落也被照亮了。
他把资料都搬了出来,就着沙发前的茶几,坐在地毯上校对,这感觉倒是新鲜又舒适。
今天进入状态的速度也比昨天快得多。
他的工作效率本来就高,一沉浸下去,脑子里很快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词例了。
--直到被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惊动。
“哎,里面有人啊,是不是?”
虽然他之前隐约也听到钥匙开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被打开的声音。
但他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他家的门。
少荆河不在家,他又在屋里,那门又怎么会有人能开?
他专心得很,也没有太在意,下意识就认为那是隔壁家的事。
直到门口被“嘭”地轻轻关上,直到那小小说话声几乎就正正在他面前,他才惊讶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真的有人开了门进了他家!
他心里一惊,赶紧起身穿上鞋跑到客厅边上,探头向直通走廊的玄关看去。
等看清楚了人,他更惊讶了。
“你们……是?”
他茫然又有些慌张地走出去。
自己开门进来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明显对这屋子很熟悉,根本不用等主人招呼,自顾自地就在玄关自己换好了鞋。
听到梁袈言的声音,刚才先开口的女士抬起了头。
“哦,你好。”
女士虽然答他话,但眼睛只朝他瞟了一眼,就四下看着径自往里走了。
梁袈言眼瞅着她自如地从自己面前经过,看看还在弯腰换鞋的那位先生,又看看女士快走到客厅去了,只好先回身追上女士。
这是位皮肤细白妆容精致,气派雍容的女性,但从面相上,不好估算准确年龄,综合身材打扮,大致上可能有个60上下。
梁袈言跟在她身后,一眼看去,只觉得她面善,但又很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
他又不由看向她脚上刚换上的室内拖鞋。
少荆河家玄关的鞋柜里倒确实本来就放着双女式拖鞋的,当然也有两三双男式的。
梁袈言最初看到女式拖鞋也没太在意。本来玄关的鞋柜就基本属于公共区域,普通人家除了家庭成员,额外再预备出几双不同大小颜色的拖鞋专门给客人也很正常。再说他还有个姑姑来过呢。
但平时他们也用不着,所以梁袈言收拾的时候就把那鞋放到最底下去了。当时想着如果要用,他来拿就是,不用担心客人找不着。
结果这位陌生的女士一来,熟门熟路的,问都不用问,自己把鞋都穿好了。
而且就算见着他从里面出来,那女士也照样不慌不忙地对他一笑,似乎对自己开门进来这事同样自在得很。
那自在,让人瘆得慌。
就仿佛她本就是这家的一份子,不过之前出了一趟门,现在才回来。
梁袈言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很迷糊,又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这毕竟不是他的房子。
现在这两个突然而自如的“闯入者”更让他感受到这一点。
所以,难道这是少荆河的家里人?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
他客气地又问了一次。
“没事,我就看看,你忙你的。”
那女士也不答他,自己在客厅对面的餐厅和厨房晃悠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那样子像是来看房的,又很像是来检查卫生。
梁袈言自己有点洁癖,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房子,但凡是自己住的地方,各处细节他都不会马虎。
虽然少荆河也做家务,但主要还是他在打扫。他现在几乎就把这房子当成自己的家这么来爱护,况且房子他才刚打扫过。现在突然有个人这么不客气地到处检查,他纵然心里升起了不快,也只能努力压下。
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女士面善了。
她和少纤云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跟少荆河自然也多少有点像。
少荆河有个姑母,梁袈言想起来。
从年纪上看,这位……应该就是了。
难怪这门进得如此自如。这是她买的房子。
这回轮到梁袈言忐忑起来。
他一下被反主为客了。
而且先不去论主客,单说少荆河的家里人突然这么大咧咧地来了,他……算怎么回事?
怎么介绍自己?
梁袈言有些慌了。
不,说“有些”都太保守。
当他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肾上腺素便不可抑制地开始飙升。
他一下慌了手脚。
心里一团乱,紧张得手都有点发抖。
他额角冒汗,手心脚底都顿时冰凉。但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时候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
站在原地左右转了两个半身,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后又终于想起,应该去倒水……不,茶,倒杯茶。
两杯。
他急急忙忙地走向厨房。穿过走廊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玄关的方向有人走来。
是那个一直耽搁在鞋柜旁换鞋的男士。
他转脸看去,想着既然这是少荆河的姑母,那跟着她来的,应该就是姑父?
可当他努力撑出一点微笑,看清走进了客厅阳光中的那个男人时,他又狠狠地愣住了。
那,十成十,就是少荆河啊!
不不,应该说,是几十年后的少荆河。
脸上多了皱纹,很多的沧桑,头发也斑白了……
只眉眼还是那副眉眼……
帅气高大、温文儒雅。眼垒万仞山,心有千重云--
如果到那时他们还能见到,这就是五十多岁的少荆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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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第128章
“你好。”
那个男人向他伸出了手。
和姑母不同,他对梁袈言很客气。
尽管那笑容略微僵硬,甚至,还有些不太自在。
让梁袈言几乎是一下子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少荆河。
那拘谨认真的模样,客套而生疏。
而且他们两人眼神里都呈现出的这种不喜形于色的淡然,一看就是来自同一套基因。
梁袈言哪还会想不到这是谁?
“您好。”
他连忙伸出双手,更客气地接住了对方的手。
男人对他努力摆出笑脸,点了两下头:
“我是……荆河的父亲。我叫少边庭。”
“您好,您好。”
梁袈言心如擂鼓,握着他的手,破天荒的,腰也情不自禁弯了下去,几乎就是惶恐地向少边庭鞠了个躬。
“我、我是、我叫梁袈言。”
少边庭和蔼地笑笑,抽出手,也不好怎么打量,只好望着他的头顶:
“我知道。你是荆河的老师吧?”
“不,”梁袈言直起身,慌乱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摆,“也、也不算。虽然是一个系的,但我没有教过他……”
少边庭还是笑着,点头:
“差不多,差不多。”
说完又郑重地对他道歉:
“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来了。打扰你了吧?”
“没没……”
梁袈言连连摆手,另一只手在裤子后面蹭着手心里的手汗。
“啊,您先请坐,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他是平时连身上都不太出汗的人,现在不仅额头冒汗,连手心里都湿漉漉的。
他快步进到厨房,正好少琳莉把边边角角地检查完了,转身就和他打了个照面。
“您好。”
梁袈言诚惶诚恐地也对她弯了弯腰。
少琳莉便站在原地,她的头是不会随便就低的,看着梁袈言只活动眼珠子,气势凌然地把他打量了一遍,嘴角微微翘起:
“你就是那个梁老师吧?”
“是,我是梁袈言。”
“荆河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我是他姑母,这房子就是我给他买的。”
“是,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别说梁袈言本来就敏感,就是再迟钝上十倍的人,也听得出她的口气。
她不喜欢他。
不光不喜欢,还看不上。
她当了二十多年的新闻主播,要是对谁不想搭理,脸上是笑着,但那身段眼神摆出来,都不能叫客套--
是刻板。
样板式地对你一笑,不带丝毫个人情绪,自然而然就拒人于千里。
于是,她对梁袈言就这样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像进来一样,径自出了厨房。
梁袈言非常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
这就像是过去的三年里被人轻蔑地冷嘲热讽的重演。
但是那种时候他可以不用搭理,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快步走开也就是了。
可现在少琳莉他们是进了他家--不,是他在人家房子里住着。
人家堂而皇之地已经踩上了他最后可躲的地盘,他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现在他也明白了,这二老今天估计就是冲他来的。
否则不会看见他一点也不惊讶,也根本不用问就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