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屋/怪屋
“你是不是认为,”我问道,“如果有人恨老里奥奈兹,比如说,恨他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会是个杀害他的理由吧?”
“纯粹为了恨?我认为,非常不可能。”我父亲以奇特的眼光看着我。“当你说恨的时候,我想你指的是由不喜欢转剧而成的恨。嫉妒是不同的--它源自感qíng和挫折。象康丝坦司·肯特,每个人都说她非常喜爱遭她杀害的小弟弟。但是她想要她父母所加诸在他身上的那种关心和爱。我想人比较常杀害那些他们所爱的人,而不是他们所恨的那些人。或许是因为只有你所爱的那些人才能真正让你感到生命难以忍受。”
“不过说这些对你并没有多少帮助吧?”他继续说下去。
“你想知道的,如果我没误会你的意思,是某种表征,某种可以帮你从一群表面上看来正常而愉人的家人当中挑出凶手来的共通标帜吧?”
“是的,就是这。”
“有共通的特征吗?我怀疑。你知道,”他停下来想了一下,“如果有的话,我该说是自负。”
“自负?”
“是的,我从没遇过不自负的杀人凶手……他们的自我毁灭十之八九是自负、虚荣的心理所造成的。他们容易或害怕被抓到,但是他们禁不住chuī嘘、夸耀,而且通常他们都自信他们太聪明了,不会被抓到。”他又加上一句说:“还有另外一点,杀人凶手都想说话。”
“说话?”
“是的,你知道,犯下了谋杀罪让你处于非常孤单的地位。你想要把一切告诉某个人--而你却又不能这样做。如此一来让你更想要找个人谈谈。因此--如果你不能跟别人谈你是怎么下的手,至少你可以谈谈谋杀案本身--跟别人讨论,提出一些见解--推敲一番。
“如果我是你,查理,我会朝这一方面下手。再到那边去,跟他们混在一起,让他们找你谈话。当然这样做不会一帆风顺。不管是清白的或是有罪的,他们都会高兴有个机会跟外人谈谈,因为他们可以对你说一些他们不能对别人说的话。不过,我想,或许你可能认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来。一个隐藏了什么的人是根本负担不起跟别人jiāo谈的后果的。战时gānqíng报的那些家伙都知道这一点。如果你被逮到了,你只能说出你的姓名、阶级和单位,其余的一概不能说。企图提供假qíng报的人几乎都总是会说溜了嘴。想办法让那家人找你谈话,查理,同时注意败露形迹的一些说溜了嘴的话。”
后来,我告诉他关于苏菲亚说过的她家人的生xing残酷——不同种类的残酷。他听了感到有兴趣。
“嗯,”他说。“你的年轻女人说的有道理。大部分的家族都有个缺陷,有如盔甲上的一个隙fèng。大部分人都能应付得了一个弱点--但是他们可能就应付不了两个不同的弱点。
遗传,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就拿哈薇兰家族的那种残酷xing来说,还有我们姑且称之为狂妄的里奥奈兹家族的生xing--哈薇兰家族的残酷xing倒无所谓,因为他们不狂妄,而里奥奈兹家族的狂妄也无所谓,因为,他们虽然狂妄,但却厚道——但是却有个后代子孙同时有了这两种遗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所想的不尽相同。我父亲说:
“不过我不该拿遗传来搞昏了你的头,这是个太过于复杂、诡诈的课题。我的孩子,到那里去。让他们找你谈话。
你的苏菲亚有一点说得相当对,除了事实真相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对她或对你有好处,你非找出真相来不可。”
当我走出去时,他又加上一句:
“注意一下那个小鬼。”
“乔瑟芬?你的意思是不要让她知道我想gān什么。”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照顾她,我们不希望她出事。”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不要那副样子,查理。那屋子里有个残酷的杀手,乔瑟芬那孩子好象知道了不少。”
“她当然知道罗杰的一切--尽管她妄下定论认为他是恶棍。她所说的有关她所偷听到的似乎相当jīng确。”
“是的,是的。小孩子的证词总是最佳的证词,我每次都信赖他们的证词,当然,在法庭上是不管用的。小孩子忍受不了直接的问话。他们不是含糊不清就是一副白痴的样子,说什么他们不知道,可是当他们在炫耀时就有如生龙活虎一般。那个小孩子就是在对你这样,炫耀。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从她身上套出更多来,不要问她问题。假装你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这就可以叫她上钩。”
他接着又说:
“不过,要照顾她。对某人的安全来说,她可能知道得太多了一点。”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13章
我带着一点心虚的感觉,到“畸形屋”去(我自己在心里这样称呼那幢房子)。虽然我已经告诉过泰文勒乔瑟芬私下告诉我的有关罗杰的事,但是我没透露她所说的有关布兰达和罗仑斯·布朗互通qíng书的事。
我自我安慰地装作这只是她虚构出来的事,没有理由去相信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实际上,我奇怪地感到不愿意再有不利于布兰达·里奥奈兹的证据。我受到了她在那幢房子里悲凄处境的影响--被一群敌视的家人紧紧包围着。如果真有这种信件,无疑的,泰文勒和他的部下会查出来。我不喜欢作为落井下石的工具,把新的疑点带到一个处境艰困的女人身上。再说,她慎重地向我保证过,在她和罗仑斯之间决没有那种事存在,我感到我倒比较相信她,而不是那不怀好意的鬼jīng灵乔瑟芬。布兰达不是就说过乔瑟芬脑筋有问题吗?
我硬把心里一个令我感到不安的念头压了下去--那就是乔瑟芬脑筋好得很,根本没问题。我想起了她那慧黠的黑色圆眼珠。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苏菲亚我可不可以再到她家。
“请过来,查理。”
“事qíng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还好。他们继续在搜查房子。他们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们都变得非常紧张,尽快来吧,要是我不找个人谈谈,我会疯掉。”
我说我马上过去。
我搭车到前门,没有见到任何人。我付了计程车资,计程车随即离去。我不知道该按门铃或是直接走进去,前门并没关。
我正站在那里犹豫着,听见背后有细微的声响,我猛一回头,看到乔瑟芬,脸孔部分被一个很大的苹果遮祝站在紫杉树篱出口那边看着我。
我一转头,她就转身离去。
“嗨,乔瑟芬。”
她没有回答,消失在树篱后面。我越过车道,向她赶去。她坐在金鱼池边那张不舒服的木头长条凳上,两脚dàng来dàng去,嘴里咬着苹果。在蔷薇花的围绕之下,她以让我感到怀有敌意的眼光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