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
我们转身爬上楼梯。
「请尽量安静。」山形无声地说。我们画出奇妙的弧形上升。中央平台处的艳丽鸟儿,在光量微弱的夜晚寂静中,也只是黑色的块状物。
连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
很恐怖。
来到二楼。「孔雀之间没有锁。」管家说着打开会客室的门。
没有人的气息,但是必须彻底调查每一个角落才行。孔雀的遗体以各种活动的形姿就这么静止。从窗户微微射入的阴光描绘出它们半身的轮廓,剩下的半身则朦胧地融入溟蒙之中。
当然。
空无一人。
我们接连巡视房间。管家以同样的速度行走,以同样的动作开门,以同样的顺序确认室内。
每个房间的格局几乎相同。
只有家具和鸟不同而已。
附顶蓬的床铺,看似昂贵的波斯地毯,雅致的书桌和椅子。
衣柜,展示柜。
鸟。
套间,浴室和洗手间,更衣间。
比我们被分配的房间更宽敞一些。
这栋洋馆的二楼似乎是家人居住的地方。换句话说,这些房间是为了将来应该增加的家人而建造的。
然而,家人并没有增加,
反而减少了。
所以……这些二楼的房间,自从这栋洋馆落成以来,一次都没有使用过。换句话说,这些房间已经有七十年以上没有使用了。
完全看不出来。这栋洋馆的佣人们,长达七十年之间,打扫着没有人弄脏的房间,保养着没有人使用的家具。
鸡、鹬、鹌鹑、鸽、林鴞、燕、松鸦,我们屏住声息,蹑手蹑脚地检视。只有山形转动钥匙的声音在走廊回响。
鹭鸶排列的鹭之间——新郎新娘所在的房间正对面,并排着两只鹈鹕。
形象十分诡异。
到了这里,山形的行动方式改变了。
他停下脚步,望着鹈鹕。
「这里……」
以前是昂允老爷的房间。
山形这么说。
声音很低,很轻。
忠实的管家不待我反应,便打开门扉。
原来如此。
由良允现在住的不是昂允的房间,而是伯爵的房间——继承爵位的由良家当家所使用的房间吧。上代伯爵在世的时候,那里住的是上代伯爵。
而这里,是空房间当中唯一使用过的房间——儿童房吧。
可是里面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为何,山形调查得比其他房间更仔细。
或许是因为……他对这里有感情。胤笃老人说,山形以前负责照顾昂允少爷。这个管家曾经在这个房间照顾过幼小的昂允吧。
只是,
我完全无法想像幼小的伯爵是什么模样。
不久后,鹈鹕之间的门也关上了。
「喀嚓」一声,门锁上了。
只剩下一间。
走廊尽头是伯爵的房间。那个房间的对面,应该就是那间巨大的书斋挑高的部分。
乌鸦之间……
两只乌鸦装饰在门扉左右。
好黑,有如黑暗凝结了似的漆黑。
此时我隐约有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回头一看,对面没有门。在这之前,中隔走廊,房间的门都是成双成对的。感觉异样的原因就在这里。
另一侧的房间——新郎新娘所在的鹭之间——很大。相反地,感觉乌鸦之间似乎要狭窄一些。
山形打开门。
乌鸦之间里……
什么也没有。
「这里……」
中央有一个巨大的作业台,墙面上陈列着架子、药柜般的东西。架子是空的,隔板上空无一物。
山形什么也没说。套间里只有一张小床,浴室和洗手间和其他房间比较起来,显得较为朴素一些,完全没有装饰。地上也没有铺地毯。
只有四角摆了乌鸦。
这里……
和其他房间不同,隐隐有股腥臭。
我不禁想像起来。胤笃老人曾经说过,
上代当家让标本师傅住进来……
这个房间是不是就是分配给那个标本师傅的房间?这张作业台……
——是制作标本的台子吗?
我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地幻视。
幻视到摆在台子上,皮被剥掉的鸟。
然而,
如果我的想像正确,表示那个标本师傅不是被当成佣人,而是以家人的身分住进屋子里了。
在妻子的寝室正对面、儿童房隔壁的房间里加工动物的尸体,这的确不是一般人的感觉能够想像的。
胤笃老人会为之愤慨,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山形一语不发,公事公办地俐落检点完毕,转向我这里说:
「这样可以了吗?」
二楼除了伯爵夫妇以外,没有别人。
关上乌鸦之间以后,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也确认伯爵的房间是否锁上。门锁得很牢。伯爵应该在鹭之间,是从外面上锁的吧。
不,
这里面不会有人——除了伯爵以外的人吧?——我问山形。山形似乎大感意外。这个问题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吧。可是,不能断定这不可能。因为房间也可以从里面上锁,不能保证没有侵入者潜伏在里面。
可是山形摇了摇头。
「昂允老爷非常一丝不苟。」
「这我知道,可是……」
「不,请听小的说明。昂允老爷在下人打扫自己的房间时,一定都会在场。今早女佣清扫的时候,昂允老爷也在场监督,结束的时候,小的也在这里。当时老爷从外面锁上了门,后来……今天昂允老爷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就这样没有再进来吗?」
「是的。老爷和薰子夫人用早餐,讨论婚宴事宜,午餐也在餐厅进食。后来昂允老爷等待榎木津先生和关口先生莅临,之后似乎曾经到那边的鹭之间去请薰子夫人……」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
「因为胤笃先生一行人抵达,小的前去迎接老爷,就这样……」
就这样,
连接到我和榎木津碰上的楼梯口的争执吗?
「各位莅临以后,老爷便在楼下的准备室与薰子夫人一起等候,礼服等也都备好在那里,所以……」
山形说到这里,在意起背后。
他在是担心鹭之间——新郎新娘。
「差不多该离开了。」山形压低声音说。
的确,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形,站在新婚初夜的夫妇房间前谈话也太要不得了。我一瞬间竖起耳朵,但很快地打消念头,蹑手蹑脚地快步离开鹭之间前面。
穿过夜晚的群鸟看守的走廊。
来到楼梯。
我陷入置身森林的错觉。喧闹的、不应该有的气息纠缠上我的一举手一投足。
鸟。鸟鸟鸟。
有鸟。
「关口先生……」山形叫我。
山形被自己手中的烛火照亮,看起来就像走马灯上的图案般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