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
活供品。
纯白的,有如西洋电影中出现的睡衣。
名叫奥贯薰子的被害人。
楢木走近遗体,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呢。」
就算向我徵询意见,我也没有答案。
「站得起来吗?你还好吗?」秋岛对关口说话,好像没有反应。
「楢木兄,这个发现者……带去哪里比较好?」
「餐厅好了。」
那里没有鸟。
「只能借用餐厅充当搜查本部了。」
上次也是这样——楢木说。
「上次……这样的说法完全没问题了哪。喂,你,野岛,可以麻烦你用无线电紧急请求支援吗?本部、茅野、诹访,全部。叫监识过来……救护车也要哪。得搬运遗体才行。我还得请求本部指示搜查本部的组成。在那之前,由我来进行指挥。」
我们出去吧——楢木说。
出去走廊时,伯爵已经不在了。
被称为野岛的诹访署刑警像子弹般冲了出去,他很有干劲。秋岛和他错身而过地回来了。
「由良昂允昏倒了。」
「昏倒?」
「好像是太激动了。我想让他回自己房间休息似乎不妥,请人带到别馆的管家房间去了。发现者送到餐厅了。」
「他不要紧吧?」
「他?」
「发现者啊。」
「不晓得哪。」秋岛偏头纳闷地说,「还有,关于外面的骚动……」
「哦,还有那边哪。」
楢木命令带来的四名警官守住现场,转告原本在那里的三名警官到餐厅待机。
「你们彻夜警备,一定很累了,可是现在实在没办法换班休息,在支援人员抵达之前,请你们再忍耐一下。也得请你们说明情况……」
「了解了。」警官说道,离开了。
「外面怎么样?」
「那个暴徒暂时也送到餐厅去了,现在好像已经不再乱来了。」
「他说……他是侦探?」
「好像是。」秋岛再一次大大地歪了歪头,「本人说他是被请来的,可是说的话毫无条理……」
「昨天拿到的名单里,没有什么侦探哪。关口是在名单上……还有一个来宾,叫什么的旧华族的名家少爷……」
「那就是侦探吧。」
我这么说,楢木露出诧异的表情。
木场说的教人伤脑筋的旧华族朋友,就是中禅寺说的侦探吧。
「其他人呢?」
「哦,老先生起床了,我请他不要离开房间。至于其他人,我现在就指示他们待在原处不要走动。」
「这个判断很正确。话说回来,大鹰人呢?」
「不晓得哪。」
秋岛第三次歪头。
「真伤脑筋。那么……」
楢木走了出去,我……也跟着踏出脚步。
「伊庭先生……」
楢木在楼梯前停下。
「发生了最糟糕的状况。发生是发生了……可是怎么说……」
「我明白,不必全部说出来。」
这是预定调和。所以……
我一点都不吃惊。这只让人觉得……故事一开始就注定会变得如此。当然没有这种事。说起来,现实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绝对没有事先决定好的未来。
如果已经事先决定好,那么被害人就等于是为了被杀而出生的了,没有那么荒唐的人生,绝不能有。把这种悲惨的现实当成预定调和,是对所有生命的冒渎。
这就有如相信占卜般愚蠢。
楢木露出达磨挂轴般的奇妙表情,走下楼梯。
警备的负责人是楢木。
大批警官驻守在现场,杀人事件却眼睁睁地发生在眼前,楢木当然会被追究责任吧。
「你的处境……也很为难哪。」
「我吗?」楢木说,「哦,嗯……现在重要的是逮捕凶手。」
得设下封锁线才行——楢木说着,走下楼梯,发现大鹰杵在玄关处,大声怒吼:
「你在干什么!」
「我要做什么?」大鹰说道。
「混帐。先把所有的人集合起来。在后门监视的人还不知道命案发生吧。你知道布署位置吧?」
「我怎么会知道?」
「算了。」
楢木抛弃他似地转身,穿过楼梯下面,前往餐厅。大鹰跑了过来。
「喂,大鹰。」
「是,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你刚才在干什么?」
「哦,呃,我被吓到了……对不起。」
他的话一点都不诚恳,完全是表面话,他的表情丝毫没变。仿佛说完之后,马上就会转过身去偷笑似的。
「刑警怎么能被杀人命案给吓到?你是第一次到现场吗?」
「不,呃……真的死了吗?」
「死了?哦。过世了。」
「薰子她……不,奥贯薰子过世了吗?」
「你认识被害人?」我问道,大鹰「嗯」地发出没劲的回应。
「说认识也算是认识吧……」
「是你朋友吗?」
对这个人来说,那不是单纯的尸体。
「因为认识,所以才吃惊吗?」
「嗯。我没想到……真的会发生杀人命案。真是对不起。」
大鹰就像心不在焉地听课的学生般,视线微妙地投向远方,就这样向我点头。同时秋岛大叫着「大鹰、大鹰」,走了出来。
「快点进来。楢木兄暂时负责指挥,你也要帮忙啊。你不是他的直属部下吗?」
「是。」
秋岛就这样跑到外面去了,他是去代替大鹰召集搜查员吧。
「你跟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我询问动身前往餐厅的大鹰。
「咦?哦,我跟她就住在对面。」
此时背后传来别的声音,是野岛。
「听说中泽警部会过来担任搜查本部长,这次可是认真的。监识已经赶来了。」
野岛说完之后,向大鹰问道,「你怎么啦?」
接着他转向我问,「他怎么了?」
「没事。大鹰说他认识被害人。」
「哦……?」
野岛一瞬间睁圆了眼睛,然后拍打大鹰的肩膀说,「不要让私情影响工作啊。」接着快步走向餐厅。
——私情啊。
叫人不被影响才是强人所难吧。
我现在会在这里见证名叫薰子的女子的死亡……说穿了也是由于私情。
——原来如此。
人死了就结束了。留下一点生的残渣,从这个世上消失。如果记得故人生前的人过世,连那生的残渣也会消失。我们参与别人的死,就是为了将那仅存的一点残渣——记忆,做为一丝痕迹保留下来——记录下来。
刻划在我们刑警胸口内侧的无数细小伤痕,每一个都是毫无意义地被斩断的被害人渺茫的生命证据吧。
人生如蜉蝣般短暂,但是几乎不会有人自觉着这一点而生活,没有人会凝视着死亡度过一生。像我这样逐渐看见每况愈下的人生尽头后,就会哭哭啼啼地不断地回顾反覆,徒劳地想为单薄的人生加上一点厚度,但是大部分的人并非如此。活着的人,总是以为人生会永远持续下去,所以会毫无准备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