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
伊庭睁圆了眼睛。
棺材在榎木津的引导下,穿过鹤群之间,在鸟之女王前停了下来。伯爵跑了过去。胤笃老人、公滋、伊庭、中泽、楢木以及众刑警也围了上去。
简直,
简直就像出棺。
我无法忍耐,在距离伯爵最远的地方垂下头去。
很快地……
伯爵的世界就要结束了吧。
接下来等待着伯爵的会是什么?他究竟会怎么想?我根本无从想像。
伯爵覆上去似地趴在棺木上,然后他勉强抬头,望向京极堂。他的眉间皱得很紧,他在忍耐。
「请打开。」
「喂!」
警部听到黑衣男子斩钉截铁的回答,惊慌地双手按住盖子,但伯爵的动作更快而且有力。刑警们伸手帮忙上司时,棺木的盖子已经发出巨响坠落到地上,微微地弹跳了一下。
声音震耳欲聋。刑警反射性地退后,老人和公滋缩起肩膀闭上眼睛。
伊庭瞪大了眼睛观望着。
我……
我上前一步。
我……想看里面,我被披着非日常外皮的日常给侵蚀了。
这……是被颓废与堕落所点缀的我的日常。
薰子……!
伯爵悲痛的叫声在大空间里回响着。
薰子薰子薰子……!
原来你平安无事。
——没错。
觉得这个叫声听起来悲痛的,是日常的我。这……
在这里是不对的吧。
在这个场所……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对的吧。
我仰望黑得发亮的鹤。
事实上,那是欢喜到了极点的欢呼声。
众刑警、胤笃老人、公滋以及伊庭望了过去。
我慢慢地,将视线从鸟之女王身上放下来。
薰子沉睡着。
和昨天早晨完全相同。
她的睡脸极为安祥、美丽。
昨天看到的时候明明已经死了…
什么,原来她还活着嘛。
多么可笑的骚动啊。这三天来的狂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嘛。
对吧,伯爵……?
「喏!」
京极堂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伯爵?」
「中禅寺先生,您真的……」
「这就是我的复。喏,如何?我遵守约定了吧?」
伯爵深深地垂下头去,温柔地抱起薰子的头,把自己的脸颊擦上她的脸颊。
公滋凝视着伯爵的动作,仿佛疟疾发作似地一脸惨白。他正微微地颤抖着。
中泽咽下口水。
「呃、喂,你,中、中禅寺,不管再怎么样,这也太过火了吧?这、这是在冒渎死者。这、这可是真正的、有尊严的死者啊。这、这种蹩脚戏有什么意义?你到底要做什么……?」
「伯爵。」
中禅寺问道:
「薰子女士……说了什么吗?」
「她在大家面前,什么都不会说的。」
「咦?」
中泽的脸扭曲了。
「可是……」
伯爵撑起身子,抓起薰子的右手握住,对着京极堂微笑,那双带着忧愁的瞳眸湛满了泪水。
「……我完全没有想到薰子可以平安无事地回来。能够像这样活着回来,薰子一定也非常高兴。中禅寺先生,我真的是太感激不尽了。」
伯爵深深地垂下头去。
「昂、昂允,你……」
你振作点啊!——胤笃老人踉跆地走近伯爵,揪住他的袖口,摇晃了他的手几下。
「昂允,你、你还好吗?你……?」
「叔公,请原谅我之前的种种粗言鄙语。只要薰子回来,我没有任何不满……」
「昂允!」
「怎么了?」
「什……什么怎么了,你……」
老人的语尾变得模糊,露出一种仿佛看到怪物的表情,离开伯爵身边。
「中禅寺……这……」
伊庭哑然失声,移动到京极堂旁边。
众刑警张大了嘴巴。
没错。
「伯爵。」
京极堂再次出声。
「薰子女士活得好好的,对吧?」
「是的,托您的福,薰子就像这样,和之前一样活得好好的。」
「疯……疯了!」
公滋大叫。
「这、这家伙疯了!疯了!」
「公滋先生!」
公滋跳也似地离开棺木,京极堂的一喝让他瞬间定住了。
「伯爵并没有疯。伯爵非常冷静,而且理性,感情也十分丰富。他非常正常。」
「什、什么正常,这、这……对吧?楢木?」
中泽就像个真正的丑角似地一屁股瘫坐下去,歪着脸手足无措。没有一个部下回答他。
伯爵握着薰子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众人怪异的模样。
「我想……」
京极堂转身背对棺木。
「……这里面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就是伯爵本人。」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连、连你也疯了吗!」
「所以说……各位,请仔细想想看。假设遭到绑架的薰子女士活着回来了……伯爵刚才的态度有什么不自然吗?」
京极堂向全员问道。
「如、如果活着,那当然啦。可是,那怎么看都……」
「是活的。对伯爵而言。」
「我不懂……我不懂啊!」
中泽吵闹不休。这也难怪。
「这……可、可是这不就是死的吗?是死的吧?是死的啦!虽然化妆得很漂亮,穿着一样的衣服,可是一定有尸斑,也开始腐败了。说起来,都、都已经解剖过了啊,解剖耶!这种东西是死的,对吧……?」
「关口。」
不知为何,京极堂呼唤我。
「可以由你来说明吗?」
「为、为什么要我……」
「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京极堂说,转身背对我。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我。
「伯、伯爵他……对死亡的概念……大概和一般人不同。」
我,
总算说出之前怎么样都说不出口的话来了。
没错,只能这么说了。不过这么去想,一切都合情合理。那个炎热的日子,横沟老师所说的不可解的感想,还有太过匆促的行凶时间,命案曝光后伯爵的反应,还有……
他的论旨的瑕疵。
对伯爵而言,
活着就是存在。
而不复存在,就等于死亡。
对伯爵而言,杀人是让一个人从这个世上消灭,若非如此,就是让人失去人的形态。只要以人形存在于这个世上,对伯爵来说,那个人就是活着。
无论有无生命……
都没有关系。存在之物,全都是活着的。花草树木、桌子椅子布巾楼梯,一切都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