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骸
“是的。”
“如果这样,第一个牺牲者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这个……”
现在,转为下田发问了。
“三个人之所以没有回家,可能是他们意识到犯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住址。而做为犯人来说,追踪他们的第一个步骤,会不会抢先赶到寒畑村?”
“是吗?”
“如果青田和岛村中间有一个人还活着的话,犯人就有可能埋伏在寒畑村周围,在等着他。”
“有必要监视这两个人的家。”
“工作量太大了。”
“再说我们还没有解除对青田和岛村的怀疑,他们的家,当然不能放过。”
“现在,三户局只是在大面上注意着他们的家,具体的监视工作,得我们出人去搞。”
“也许,在我们没安排好监视网之前,犯人就来了呢。”
“那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今天只能干今天该干的事情。光靠咱俩的力量,怎么也是不够的,在总部来人支援前,只得依靠三户局配合。说千道万,现在的任务是睡觉,连夜赶到这儿,一歇没歇,够累的啦。”
虽然毫无睡意,但倘若不打个盹,身体会垮的。根据总部的命令,说不定从明天开始,就要长期在此执行任务。
太田刚把脑袋贴在枕头上,忽然仿佛听见在远处有婴儿在哭泣。
“咦?”他抬起头,侧耳细听。 了
“怎么了?”
“我好象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是你的耳朵出毛病了吧!这周围鸦雀无声嘛。”
奔驰在4号铁路线上的火车隆响消失后,周围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静寂。听惯了噪音的人,一旦置身在这种静寂中,心情反倒平稳不下。或许这是噪音世界遗留下的幻听吧!如果真是这样,实在让人伤悲。
太田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远处确实有婴儿在啼哭。这哭声和今天在山根的家里听见的哭声汇合在一起。
“那个孩子也变成没有爸爸的孩子了……”想到这里,太田的心中不由涌起一股仇视犯人的怒涛。
“闭灯行吧?”下田问道。
恐怖之夜
1
当天夜里,太田梦见了母亲。他的家只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过着寂寞的生活。无论是学校的运动会还是家长会,父亲是绝对来不了的。母亲为了填补父亲的空白,尽量为太田挤出时间。只有太田才是母亲生活的唯一乐趣。可是无论母亲怎样地关照,毕竟不能顶替父亲。虽然同是父母亲,父亲和母亲的作用却各不相同。
父亲是从什么时候起离开太田的呢?这段别离前后的记忆都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如同被钢锹完全铲走了似的,唯有那一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在他生活的道路上,存在有失去父亲的一段断层。
实际上,还是在太田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父亲没有参加过他的开学典礼,每次家长会都是母亲参加,她总是悚缩着身子,仿佛要把自己掩藏在其他的家长的身后似的。每当太田叮问自己的爸爸在哪儿的时候,母亲便悲伤地闭上眼睛,喃喃地回答:“他在你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这前前后后的回忆,如同映照在水面上的影象,刚要固定成一幅画面,却又被新的水波破坏,分割成无数个碎片。每次追思,一到关键环节,轮廓就模糊了。如果硬要去想,刚集中思绪,脑袋便痛得象要炸裂开来。有什么因素在阻碍他重温这段往事。
太田察觉到每当自己打听父亲,便惹得母亲伤心,此后就避免当母亲的面提父亲了。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不清晰,还是残存着有关父亲的琐碎记忆:他深夜回来,叫醒梦中的儿子,用酒气呛人、满是胡须的脸蹭太田的脸蛋。他只是在心情舒畅的时候才爱抚太田,接着又是不声不响地离家,接连几天不回来。随着这种别离的日渐增多,对父亲的记忆也就完全消失了。
久而久之,太田终于从母亲那儿知道父亲是有了相好的女人,时常扔下自己的妻小,跑到那个女人那儿鬼混。这时,他对父亲的怀念便一荡而空,索性说心中凝聚着对不仁不义、舍妻拋子的父亲的憎恶。后来,太田也长大成人了,他懂得了男性的生理。但他想,如果只是为了满足雄性的欲望的话,就不应该和妻子生下后代。雄性的欲望和做父亲的职责并不完全一致。父亲追求新的女性,可以随他的便,但是为此而被抛弃的母子,却不得不和严酷的生活进行多么顽强的搏斗,过着多么寂寞的日子啊!
太田讨厌新年。因为每到新年,映进他的眼帘的都是衣着艳丽的孩子们被父母领着去参拜神社,充满幸福美满的家庭的画面。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没有父亲的寂寞生活,稍有平静的心,每年却都要受新年的干扰而重新波动起来。
母亲只能靠做针线活来抚养太田,所以劳累过度,在太田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患肺炎死去。临终的时候,母亲躺在病床上,三番五次地摸索着,要拉太田的手。然而,即使太田把手伸过去,她也已经没有握住它的气力了。太田认定是父亲杀死了母亲。靠邻居们的帮助,总算安葬了母亲,不用说,父亲不会来参加葬礼,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什么地方,也根本无法向他通知母亲的死讯。
当了警察以后,太田还是没有拋弃对父亲的宿怨。索性说,随着岁月的流失,怨恨的种子越扎越深。他之所以要当警察,说不定其中有一个潜在的动机,就是尽管不知道父亲现在什么地方,可是或许有一天会找到他,要当面向他述说母亲临终时凄凉惨淡的情景吧!
时至今日,太田还记得母亲临终时那双手的动作。那是一双由于支撑母子两人的生活而干燥皲裂的手。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伸出的那双已经没有丝毫气力、假肢般的手,仿佛不是在摸索自己,而是在拼命地寻找父亲。母亲宽恕了父亲。
“可是,我绝不宽恕他!”
太田为自己的喊声所惊动,不由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身下并不是自己家的睡床,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阴暗处传来的细微的水流声,邻床响起的下田的鼾声,使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三户镇的旅馆。
他俯卧身子,从枕旁取来香烟,一面注意不惊动下田,一面悄悄地点着火,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梦中的母亲和自己的情景,同今天去调查的山根家的情景交融在一起。山根在外出做工的地方被人杀死,只留下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和他的母亲。尽管与太田的身世不同,但在这个世界上又增添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由于犯人瞬间涌起的杀意,造成了母子从此不得不在痛苦、寂寞的生活中熬煎的后果。黑暗中,太田暗自发誓:
——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凶犯!
2
侦察总部接到太田的报告后,一致认为:如果青田和岛村还活着,他们肯定要和家里联系。下田提出的青田和岛村也都被害的设想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在目前阶段,还不能解除对他们二人的怀疑,当务之急是尽快追查下落不明的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