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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流不止

作者:[日]岛田庄司 时间:2022-12-31 09:02:35 标签:[日]岛田庄司 岛田庄司

  有关这些,之后再展开详细说明。总之,通子当时因为这些事所受的打击,是她本人和周围的其他人都无法准确估量的。正因如此,也无从治疗。

  在其他人眼里,通子看上去只是稍稍变得阴郁了些,其他方面完全没有差别。大家都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身的成长,她还会变得开朗起来。甚至有人觉得,她这种变化是已经从打击中重新站起来了的表现。实际上,这种说法也没有什么不对。只要本人没有什么问题,不管多么平庸的解释都无所谓。而且后来念高中的时候,通子也确实又变回同伴中比较活泼多话的人。只是没人知道那些变化中隐蔽的因由。

  深深的伤口被通子藏在内心深处,任何人都看不到。有时通子自己都几乎忘却了。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东西逐渐发酵、变质,终于成为深埋在她心中的火药。不知哪天受到某种刺激,便会引发严重的爆炸,令周围人震惊不已。通子已变成一个面临危险或悲剧时,会产生特殊反应的人。

  周围人无法洞察通子内心伤痕的原因多种多样。对她的第一重打击来自于藤仓良雄的死。然而这件事背后的真相,通子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她唯一完全信任、愿意对其敞开心扉的麻衣子都没有告诉。因此,良雄的真正死因,不管是通子家的人,还是附近的邻居,甚至藤仓的父母都毫不知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通子、良雄的两个哥哥和姐姐。这件事曾让通子痛苦不堪,整日提心吊胆。不,应该说恐惧盖过了痛苦和悲伤。如果不明白这个前提,也就无法准确地感受通子所受到的打击。

  良雄事件带来的伤害,并不仅限于身为加害者的罪恶感。更令通子感到恐惧的是良雄的哥哥姐姐,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采取报复。这份恐惧盖过了罪恶感,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在通子心中所占的比例不断增加。而另一方面,不管通子如何否定,时间都在缓缓治愈麻衣子和母亲的死在心中留下的创伤。这一反差更让通子痛苦,她甚至认为,如果当时没有发生良雄那件事,后来那两场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或者即使发生,也不会在她心里产生多大的影响。

  虽然这样的认识极度不诚实,但实际上,正因为最初那场悲剧的发生,才使通子能承受住随后的两场悲剧,这种解释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最初的那场悲剧,令通子变得冷静而坚强。

  良雄的悲剧可不是草草几句就能说清楚的。通子所扮演的也不仅仅是强忍内心悲痛的少女这样一个安全的角色,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有坚韧的毅力。因为身边没有人知道良雄事件背后的实情,也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洞察通子内心的想法。如果硬要说谁能够洞察,估计就只有良雄的哥哥姐姐了。

  没人能理解通子,其实还有一条更为单纯的理由。那就是周围没有想去理解她的人。麻衣子死了、母亲死了,加纳家就只剩下通子和父亲郁夫两个人了。

  然而,现在的郁夫也和通子没多大差别。通子虽然整天无精打采,只是凭借惯性去学校上课、放学回家,但至少身体内还蕴藏着生命力,有对外界的认识与自知。郁夫的情况却有所不同,感觉他就像主动放弃了生命、心甘情愿地沦落为活死人一样。他整日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不说话、不吃东西,在被窝里一躺就是几个星期,不知是睡是醒。

  事情刚发生那几天,由于要给麻衣子和德子办丧事,郁夫曾离开过床榻一段时间。丧事刚一办完,他就立刻倒下不动了。虽然曾请大江医生来看过,却没能查出病因,只说是积劳成疾。

  通子当时还是个孩子,从未有过批评父亲或是给他打打气这类想法,何况她自己也整日神情沮丧。后来大伙儿实在看不下去,邻居家的女孩子们还跑来帮忙照顾。然而,父亲那时连面子都丝毫不顾了,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之情,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还说什么可别指望他给钱这类招人厌的话。而那些心存善意的邻居放在他枕边的饭菜,他几乎都没碰过。

  两个女人死后,整个家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特别是没有了麻衣子,家里骤然失去光彩,黯然失色,成了一堆腐朽旧木与瓦砾的集合体。就连玄关那面价值不菲的古董屏风,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污秽破旧、寒碜恶心。整个家都阴暗而潮湿,不管走到哪里,都散发着末日将至般的腐坏气味,死寂无声。这一切令通子感到恐惧不已,她觉得自己一家宛如住在废墟里的蜗牛。

  住在这样一个“家”里的父女两人都如同丢了魂儿,形单影只地顾着各自的事。这种生活毫无生机可言,像地狱生活的开端。通子时常会想,自己这一家的生活明明如此乏味枯燥,母亲为何还要那样挖空心思地把麻衣子赶出去呢?没过多久,通子便大致理解了母亲当时的心态。虽然还没能彻底揣摩清楚麻衣子的想法,但在洞悉其他女性的心态上,通子可谓早熟得令人吃惊。不过其他部分,她只比普通孩子稍好一点点。

  话虽如此,当时的通子确实太年幼,无法帮家里烧饭做菜。就这样丢着不管的话,父女俩搞不好会活活饿死。眼见如此,住在附近的女人便轮流送饭过来,或者干脆在通子家做饭。但通子看得出来,做出这种善意之举的人已渐渐变得骄横,不再像之前那样谦和温柔。这样的变化让通子受挫不小。因为不喜欢看到外人一脸得意地自由出入自己家门,所以每到这种时候,通子都会躲起来,避免和她们碰面。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无力的抵抗,那些主妇每次都会把通子找出来,一边愉快地放声欢笑,一边出言轻侮。

  也有人提议找个亲戚过来暂住,照管一下家里的大小事务。后来这个提议不知怎的传到了通子的耳朵里,使她心中生出莫名的厌恶。她总觉得,只要有一个女人踏进这个家的门槛,家里就会发生不幸。但若要问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维持父女两人的生活,通子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不管怎样她都不乐意。人世间的营生、成年女子的想法,在通子心中已经超越了厌恶的界限,令她感到恐惧。

  特别是玄关旁的那间屋子,更是令通子感觉异常恐惧,不敢靠近。虽然一开始麻衣子住过的那间屋子也一样令她害怕,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也就适应了,敢进屋了。多亏了曾与麻衣子有过一段的快乐记忆,战胜了那地狱般的经历。

  但通子就是不敢经过玄关,每天放学回家进门之后,她不是穿过庭院绕上檐廊,就是先到厨房,再从侧门进家。每次走过哭喊不停的良雄曾被抬进的房间,通子就会产生抵触反应,起一身鸡皮疙瘩。那幅画着山水画的屏风也会令她毛骨悚然。然而,只要走进玄关,无论如何都要从那间曾经死过两个人、似乎一直有鬼魂萦绕不散的房间门口经过。即便绕道庭院,也会走过房间侧面紧闭的窗。每到这种时候,通子都会闭上眼睛,径直往前走,穿过庭院就没有那种感觉了。这几乎成了通子每天回家的仪式,也是每日都要忍受的折磨。

  之后再回想当年,总令通子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虽然自己几乎对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感到恐惧,却唯独忘记了埋着最可怕之物的柿子树下。可能是因为之后接连经历那么多可怕的事,让通子把埋在庭院角落柿子树下的那个东西彻底忘了。害怕家里的无数场所,却单对庭院没有任何感觉,信步其中也丝毫不会觉得害怕。仔细想想,或许这也算是通子身上的一种反常现象吧。一面对常人不在意的事物感到异常的恐惧,一面又把一些应该牢记在心中的事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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