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不止
例如下面这句,是通子至今记忆犹新的残片。
人说爱是拯救心灵的东西,当真如此吗?可有时它也会让人受伤。不过我仍相信爱能拯救人。同时希望如此。不,肯定如此。
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强行塞给人接受的爱的声明,不知到底哪里能算得上诗。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文体来写文章?这样的内容只会让人十分抵触。如果爱是拯救人心之物,那我现在心中的感受又算什么呢?整天只是因爱受伤,哪有半点救赎可言?这种话该通子说吧。
还有有关青蛙解剖的文章,那是一门学科的作业。老师让学生到附近的田里去抓一只尽可能大的青蛙回来,用乙醚将它催眠,然后四五个人一组对青蛙进行解剖。通子很讨厌这项实验,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在这一点上,通子倒和矶田有些共鸣。
之后通子经常收到写有诗和散文的笔记本。有时矶田甚至会直接拿着笔记本到通子的教室,亲手交给她,有时让朋友帮忙转交。
矶田这个人似乎没别的事,整天写,笔记本被频繁地送来,班上的同学为此议论纷纷。不过因为通子成绩优异、性格孤僻,大伙儿都不敢当面讨论。但此事还是给通子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因为她根本不喜欢矶田。
还有,送笔记本时你好歹找个纸袋装起来啊?每次都用报纸包,实在让人无语。像个便当似的,这种乡下人的行为简直让通子抓狂。矶田念小学时曾在东京住过一阵子,因此说话时带一点东京口音,可如今他给人的感觉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了。如果当面指出,让对方注意,似乎又显得过于亲近。为避免传言,通子干脆把矶田送来的笔记本当成学生会的杂事簿。通子本来就是副班长,经常和其他班长传递杂事簿。
后来矶田提出让通子也在笔记本上写点什么的要求,迫于无奈,通子只得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些读后感或自己的近况之类的东西。等到矶田下次送笔记本的时候再把之前的还给他。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奇怪的交往关系。直到一个初夏的周六,所有课全部上完、家庭教室也结束后,正准备回家的通子看到了矶田的身影。通子不知道矶田是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引起班上同学的关注,他那天的行为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虽然这种大大方方的态度没什么不好,但通子总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向旁人表示他是通子的男朋友。
矶田告诉通子,藤仓次郎有些东西想让通子看一下,希望能在第二天三个人见一面。最后还说他会在盛冈车站等她,让通子上午十一点过去。通子问为什么要去车站,矶田只说那东西要坐一站电车才能看到。至于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矶田却不肯说,只说明天见面后就知道了。通子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她觉得那东西或许与良雄有关,但又无法拒绝。矶田发现了通子的犹豫,连忙说那东西很漂亮,让她不必害怕。无奈的通子只得答应,回家对父亲撒了个谎,说要和朋友一起学习,第二天清早便离开了家。
初夏清晨的阳光洒在通往盛冈车站的路上,感觉倒也不赖。看到只有矶田一人在车站等时,通子稍稍感到意外,有几分上当受骗的感觉。随即又长舒一口气,心里各种滋味混在一起,理不清头绪。
矶田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毛衣。似乎是想尽可能地展现出他的帅气。可是并不十分适合他,因此也没显得有多帅气。矶田早已买好了两人的车票,在车站等着。通子在他的催促下上了月台,没过多久便坐上了车。矶田似乎早就算好了时间,安排好了行程,感觉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走,对通子来说有些匆忙。
上车之后,矶田说因为只坐一站,就不用找座位了,说完便在靠近车门的地方站住,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讲学校里的事,自己的事,问通子作为副班长出席班长会时的感觉。看到通子并不热情,矶田又说起他念小学时担任班长时的事,但升入初中后觉得总管这种事有些傻,就把职务全都辞掉了。通子心里暗自猜测他真有这么大本事吗?旁边的矶田继续一刻不停地说,好像是有备而来的一样。
两人下车后在站前的小饭馆里吃了馄饨——那地方也只有这一种东西可吃。通子一如往常地挑出馄饨里的肉馅,却遭到了矶田的耻笑。不知为何,通子从小就不爱吃肉,尤其是鸡肉,一点都不沾。
饭钱矶田付了。隔桌对坐的老太婆偷眼望了他们好几次,看那样子,似乎是在猜测这两个初中生的关系。那样的目光使通子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吃完饭走出店门,跟着矶田的指引一路走去,脚下的道路渐渐变成山路。通子出了一身汗,忍不住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矶田说要
去的地方名叫姬安岳,以前曾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一户姓河合的伐木工一家三口全部惨遭杀害。矶田问通子是否知道这件事,通子回答说有所耳闻,不过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件事发生在这里,而且这是自己头一次来。矶田似乎故意想让通子害怕,转而用一种奇怪的腔调继续讲述,说奇怪的是警方一直没找到遇害者之一、河合民夫的头颅,没准他的脑袋已化为没有躯体的亡灵,至今仍在姬安岳的山里四处飘荡,每到夜里就会出来寻找自己的尸身。
道路转到山的背阴面,周围的光线也随之变暗。尽管通子心中确实有些害怕,但矶田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反倒给通子壮了胆,同时感觉有些扫兴。其实,这件事之前通子也听别人说过。自打那件无头凶案发生后,姬安岳这里就流传出多种怪谈。矶田这种故意吓人的做法让通子心里很是不快,不管心里再怎么害怕,她都不会去抱矶田的。他这种做法,纯粹是白费心机。
“藤仓君呢?”通子换了个话题,问矶田。
“应该就在前边等着昵。”
矶田的回答很暖昧。脸上依旧挂着一副傻笑的表情,措辞也有些含糊不清,不禁让通子心生疑惑。次郎真的就在前边吗?他究竟想干吗?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通子问。
“看,就在那里。”
矶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跨出山道,踏上一条游人踩踏出来的小土路。通子心生警戒,深山中的小路很可能会有野兽出没。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前方会有什么危险。可是眼见矶田健步踏上小路,自己又不能不跟上,不得已,通子也跟着走上了小路。
“看。”矶田手指前方说道。
通子留意着脚下的灌木和荆棘,追上一看。这里已接近山顶,蜿蜒的北上川正从眼前缓缓流过。
河面反射着午后强烈的阳光,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让人无法直视。不远处,冒着浓浓黑烟的载货火车缓缓驶过。整趟车从头到尾都被浓烟熏成了黑色,看上去就如同蚂蚁的队伍一般。
通子心里有些犹豫,是否该对矶田说出真实的感想呢?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开心,要是胡乱编些讨喜的话,难免会让矶田更加得意忘形?
“漂亮吧?我最喜欢这里的风景了,所以才想让你也看看。前天我还专门跑到这里来看过。你看,那边的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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