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的玻璃鞋
“Big Bang”位于走廊尽头,一走出电梯,卡拉OK那低沉的声音,便穿透四周的薄墙,侵袭而来。一扇橙色的门上,贴着树脂板,上面写着“Big Bang”的标牌。将门推开后,一个男人走调的歌声,冲击着吉敷竹史的全身,髙亢的声音,被回响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犹如裹满了砂糖的点心,
门的正对面,有一个浸在白炽灯光线下的洋酒柜,酒柜前方有一个吧台。一个身着白色衬衫,戴着领结的男子,手持白布站在吧台后面,利落地擦拭着离脚杯;并不算宽敞的空间,被沙发和桌子占满了;每张沙发后面,都露出了女招待白晳丰满的大腿。吉敷竹史走到吧台旁边,男子停了下来,将手中的高脚杯收回到台下。
“大宫在吗?”周围实在太吵,吉敷竹史只得放大音量,“啊,你来了……”
系着领结的男子,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努力往前探。身边有一个发福的男人,正歪斜着身体,卖力地高歌着。吉敷竹史也把双手放到吧台上,无奈地任凭男人,那好似从深井里传出来的重低音,包围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大宫大声问道。在这个房间里,说话就像是在和剌耳的歌声,进行战斗一样艰难。
“我想问一下,在大津拍摄《由美子之恋》外景的那天,也就是十月四号的事情。”吉敷竹史努力地嘶吼道。大宫费劲儿地将身体靠过来,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十月四号……”能看得见大宮嘴唇翕动,却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大和田先生友情客串,到大津拍摄的那天。”
“啊!……”他终于听见了。
“大和田刚太和西田优子两个人,在那天应该发生过什么事。”
“比如说呢?”
“比如,会导致西田优子在第二天,失踪的事情。”
大宫突然转过身去,一个女招待走过来,和吉敷竹史打了个招呼,又对大宫说了些什么,好像是点了一杯鸡尾酒。大宫走到酒柜边,抽出几瓶洋酒,又蹲下身子去,取出摇瓶和量杯来。
“西田优子这个孩子,以前就有些竒怪,好像是患有思乡病。”大宫一边熟练地操作着手中的器具一边说。他的话让吉敷竹史有些失望,因为大宫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按照吉敷竹史的推测,大和田与西田优子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才对;而且,还是能让当天在场的人,都马上回想起来的大事情。可大宫却也没能证实这一推测,他好像对十月四号那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助理导演大宫的话,意味着这个案子的调査,再次陷入了瓶颈之中。
吉敷竹史打心底里感到失望了。助理导演和陪同人员,都不知道的话,还有谁会知道?西田优子的母亲,在片刻之前升天了,而西田优子本人,和她姐姐,至今都行踪不明。
这位四十岁左右的助理导演,忍受着歌厅里的噪声,在一旁默默地洗切、压榨着柠檬。大宫看起来性格不坏,像是一个把一切都倾注在电影事业上的男人。他紧闭的嘴角,似乎在向旁人述说,自已在工作中,遭受的种种委屈和不公。
“大和田在拍摄外景时,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尤其是对西田优子?”
“他是个很好的人。”大宫只说了一句话,便开始熟练地摇动调酒器,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缓慢地逛荡了几下后,他取下盖子,将里面的混合饮料倒人鸡尾酒杯,一时间似乎感到有些难为情。
吉敷竹史很想赶快到外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又想起即便是外面,也被浓重的酒气笼罩着,就像腐败的柿子果一般难闻。
讽刺的是,提到新鲜空气,吉敷竹史最先想到的,竟然是电梯里的空间。现在只有那个小厢子里的空气,才是唯一正常的气味,真让人无奈。吉敷竹史不禁又想起,宮地贞于在书中写的那段文字。
“没有人来过这里,也没在路上碰到过任何人。”
吉敷竹史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在这巨大的噪声中,他终于开始,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真的错了?拍摄外景那天,大和田刚太和西田优子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
“大和田确实是好人,不可能跟别人结怨的。”大宫微笑着,说了和之前差不多的话。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国会图书馆一开门,吉敷竹史就进去了,自从开始着手调査这件案子,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时间一刻不停地流逝着,还有三天就是星期二了,吉敷竹史辞职的日子,正一天一天地逼近。
来国会图书馆,是为了査阅昭和四十七年,七月二十一号和二十二号的报纸,以便査证宫地贞子在《飞鸟的破瑱鞋》中,描述的故事是否属实。即在某洞窟里的水面忽然沸腾,将她和父亲乘坐的小船,一下子抛向了空中,然后又重重地摔落下来,直接导致父亲死亡的离竒经历。
吉敷竹史认为,这肯定是编造的故事,不过,要是其中有部分是真实的,当时的报纸或其他新闻媒体,就肯定会有所报道。毕竟宫地贞子在文中一再强调,这并非自己的幻想,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报纸的内容,全部收编在微缩胶片里,只要将想査阅的报纸的日期填入申请表,就能调出当天的胶片。吉敷竹史仔细捜寻了所有调出来的内容,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那件诡异事件的报道,甚至连相似的奇闻趣事都没有。
这里不仅能査到东京的报纸,连近畿和奈良地区的也有。但在这些地区的报纸里,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报道。
吉敷竹史觉得,可能光调査二十一和二十二号两天,不够保险,于是又扩大了调査的时间范围,但依然没有收获。
“不出所料,这段内容果然是编造的!”吉敷竹史心想,“现实中不可能发生如此途异的事情,正如她在书中,对自己童年的描述一样。宫地贞子是一个患有重度幻想症的女人,即便她一再强调,这些内容并非虚构,但现在看来,此话不能当真。”
吉敷竹史又动身,前往西田优子位于广尾的公寓,并让管理员带着他,进入了西田优子的房间。
她母亲留在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掉了,只在榻榻米表面留下了一小片印记。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口木质棺材,是为几天以后,她母亲的葬礼准备的。
房间里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既没有西田优子的日记,或类似书信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物品,是来自大和田或北斗经纪公司的。
房间里有很多华丽的服装,她的CD、写真集及一些书籍。另外,还有《飞鸟的玻璃鞋》的珍藏版。
吉敷竹史本来还期待着,能够发现一些她姐姐寄给她的书信,可花了一个上午,仍然毫无斩获,虽然有一些书籍,类似于西田优子的自传,不过,那些书都并非是她自己写的,净是些无关痛痒的奉承话,看来,她的母亲已经将所有“危险物品”都处理掉了。
飞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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