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之迷宫
“已经十二点了,店里就快关门了。你就去干一个小时啊?”
“对啊,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只要我一去,大家都会很高兴。”
“你穿着这身去,他们肯定高兴……你怎么穿成这样?”
“也没什么。我在一个男的那儿喝酒,他说不想让我走,就把我的衣服藏起来了。没办法,我只能穿成这样赶紧回家。”
“就是说,你穿成这样和一个男的喝酒?”
“这是我的自由,那人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真了不起啊,让自己的女朋友穿着内衣在鹿儿岛大街上走。”
“用不着他多管闲事,我自己觉得好就行了。他是我的男人,不用管他。”
“这么说来也是。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儿了。你和壶井合三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你到底是谁?你太可怕了,怎么知道这么多我的事情?”
看来刚才她没看到吉敷的警察证。
“方便的话进屋说怎么样?你好像都冻得发抖了。”
“这是我的事!发抖也好痉挛也好,不用你在这多管闲事!”
“我可能又要管闲事了,旁边都是邻居,你小点声不好吗?还是你想让全楼的人都知道,你穿着内衣在鹿儿岛市里乱走、又被警察护送回家?”
“不过,”她稍微放低了声音,在六零七室的门前说道,“你让我怎么办啊?没有钥匙,我又进不去。”
“我知道怎么办。”
吉敷拉起她的手就往电梯那边走。她虽然穿上了大衣,但没有系前面的扣子,所以雪白的肚皮和双脚忽隐忽现。
“哎,又要去哪儿啊。”
“去派出所,在那呆上一晚,正好还能好好问你话。”
“等等,警官先生,等一下。你是警察吧?”
“你终于知道了。”吉敷停了下来。
“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帅的嘛。”
“不行,看来还是得去派出所。”
“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钥匙藏在电表箱里。”
吉敷松开手,茂野走回门口,打开门边墙上的一扇小门。
“我喜欢到处藏东西。”
“下次你把衣服也藏这儿吧,免得没的穿。”吉敷接话说。
门终于打开了,吉敷走了进去。屋子里空空的。开灯后,吉敷看到一个中国产的衣橱,很高,黑色的,两扇橱门上装饰着贝壳工艺。屋里只有这一件家具。电视、音响、收音机、就连椅子都没有。空荡荡的白色地毯上凌乱的散落着穿过的长筒袜、内衣、短裙之类的。
惠美在吉敷后面进了屋。她可能也意识到有客人来了,于是像足球运动员一样,把散乱的衣服咚咚咚地踢到墙角。
惠美打开左边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又带上了门。吉敷猜她肯定是去穿衣服了。客厅没有椅子可以坐,吉敷就站在那里等她把大衣还给自己。
门开了,惠美出来了。但出乎吉敷的预料,她还穿着刚才那一身。“好了”,她直接坐在地毯上,倚着墙,从大衣下面拿出一瓶威士忌来。
“喂,你干吗呢?”吉敷说道。
惠美抬起头来看了吉敷一眼:“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倒是你,杵在那儿干吗呢。”
吉敷急忙脱了鞋,走到惠美身边,一把夺下她正要往嘴边送的杯子和那瓶威士忌。
“你干吗?!”她站起身来,狠狠抓住吉敷。吉敷用手掌按住她胸口上方,把她推了回去。
“你是不是出丑还没出够啊!”
“还给我!”
“那你把我的大衣也还给我。”
“还就还,那种廉价的东西。”惠美把吉敷的大衣摔倒地上。
“这不行,你穿上衣服怎么样?不冷吗?”
“这栋公寓有中央供暖。你把酒还我,不然……”
“不然怎么样?去警察局告我?”
“快点!今天过得太恶心了。”
“我也是。”
“真想忘了刚才那帮猥琐的男人。”
“你穿成那样在路上走,肯定会有人跟着。他们还都喝了酒。这不是别人的错,而是你的错。所以你自己总是忘不掉。想靠喝酒来忘掉是不可能的。能忘掉的事情不用喝酒就能忘掉,忘不掉的事情即使喝上几百杯也忘不掉。
“嗯……”她又坐回到地上。
“你先穿上衣服,之后咱们再说。这个怎么样,穿这个?”吉敷指着地上的一件蓝色裙子问道。他正要走过去拿裙子,
“我不喜欢那件,送给你好了。”惠美倒是很大方。
“裙子我怎么能穿呢。”
“那给你老婆呗。”
“这怎么可能。”吉敷说到一半,又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早之前了。”
“喜欢喝酒?”
“也不是。”
“那是有什么起因啰?”
“没这回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是吗?你以前和地方M帮会的男人交往过吧?那个男的在昭和五十九年年末的那场枪战里死了。是从那时候开始喝酒的吗?”
吉敷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惠美却沉默了,看来吉敷说对了。
“然后你就自暴自弃,和壶井合三交往了?”
“壶井……?”
那一瞬间,惠美的眼神变得涣散而游离。有可能她因为喝多了,记忆力变得模糊。但惠美好像在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哎呀”。吉敷把威士忌酒瓶和杯子放到地毯上,在惠美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啊,壶井啊,我和那个人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你可别撒谎啊。”
“我没撒谎。我和那个大叔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人说你们是男女朋友。”
“这是谁造的谣啊。我和那个人真没关系。虽然在背后评论别人不太好,但那种大叔,我才没兴趣呢。”
“但据说你一直给这个‘没兴趣’的大叔零花钱啊。”
“零花钱?好像给过吧。”
“你不喜欢他这个五十岁的大叔,和他又不是恋人关系,那你为什么给他钱花?”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事情。壶井在那之后就被人杀死了。”
“我忘了。”
“不对,你不可能忘。你每个月都给他钱,他就是靠着你的钱过活的。”
“不是这样,没到那种地步。”
“那你给他多少钱?”
“忘了。”
“为什么给他钱?”
“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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