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FO大道
“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少女的语气意外地坚定。
“烟有多大?”
“跟雾似的,整条大街什么都看不到。”
“整条大街?可你不是没看见吗?”
“我是没看见,因为那时我在睡觉呀。是婆婆看见了。”
“那时婆婆已经起床了?”
“嗯,婆婆起得早,晚上睡得也早。”
“可她怎么知道那些是外星人?”
“天快亮了,它们就匆匆忙忙地往回逃。婆婆在檐廊看到它们身穿银色宇航服,头上戴着头盔,身体很大,个头很高。”
听罢,御手洗微微点头,再度陷入沉默。看来女孩所言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想。此刻的他,表情甚为凝重。
“婆婆害怕那是毒气,还好她和附近的人都安然无恙。”
“气味什么的也没异常吗?”御手洗问。
“嗯,没有。”小惠答道。
“也没人生病?”
这次是我问的。我常在书里和电影中看到未知病原体从外星传染到地球的情节。
“根本没人生病。”
“是吗,那可太好了。”
“嗯。只可惜婆婆要被送进养老院了。”
少女凄然地说。御手洗深深地点了点头,对她说:
“原来如此,你是想让我们想想办法对不对?”
“嗯。”
“这么说,只要证明外星人真的存在,证明婆婆不是痴呆,只是看到了真实存在的事物就行了。”
“对呀。外星人真的存在,婆婆没有撒谎。”
“唉,我也觉得婆婆肯定没说谎,可是呢……”
“婆婆也不是痴呆!就是有外星人!”
松岛惠充满自信地说。
2
女孩要赶紧回家了,于是我们和松岛惠在咖啡馆门前道了别。我们问了她的住处,决定日后把录像带寄还给她,或是亲自送去。正巧我此时手里有只装书的纸袋,便把录像带装进袋中,拿在手里。
抬眼一瞧,只见女孩匆忙向我们深施一礼,随后跑向天神大道,在马车道朝关内站的方向拐去。对她而言,这场独自一人的大冒险之旅就此结束。再晚些回家的话,家人或许该担心了吧。如此想来,我们还是应该答应她的请求。
御手洗似乎改变了主意,顺着天神大道朝与当初相反的方向迈步走去。我们穿过马车道,向大冈川而行。他若有所思,一路上沉默不语。当我们来到大冈川,走上辨天桥时,御手洗蓦然驻足,向水面望了片刻,随后继续前行。我伺机问他:
“那孩子说的话,你是怎么看的?”
御手洗径自望着前方,说道:
“如果乐婆婆被送进敬老院,自己也有责任——所以那孩子才要拼命阻拦。”
“老人明明不痴呆,却执意要送敬老院,做儿子的真过分。不知道婆婆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可她不是说看到了外星人吗?痴呆与否,见了面才能知晓。而且站在乐婆婆子女的立场上,即使母亲有什么事,自己住得远,只怕无暇顾及。所以想在事态严重前,把婆婆送进医生或护工能够在旁照料的机构——子女应该编这种理由吧。” “你说得不无道理,可婆婆本人不愿意呀。”
“实情也可能是子女只想霸占婆婆的房子,或是觊觎那房子的卖房款。如果理由是手头拮据,没法踏实生活的话,那么这种冠冕堂皇的故事想要多少就能编出多少。不仅是纳粹德国和北朝鲜,所有人都把各种价值观东拼西凑、相互组合,对自己游说,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至于道德什么的,可有可无。”
“嗯。可是……确实是这样。婆婆竟说看到了UFO和外星人。”
“你不是相信有UFO吗?”御手洗看着我说。
“相信是相信,可婆婆居然说外星人在极乐寺打仗……”
“你相信UFO,却不信外星人打仗?”
“你说得也对,可UFO或许是和平使者也说不定……”
“电影里是这样。”
我们最近一起看过一部风靡世界的电影《第三类接触》。
“我可没说UFO 一定是为和平而来的……”我反驳道。
“总之呢,石冈君,现在我们还一无所知。没有材料,光凭推测编故事是很愚蠢的。如果对自己的经验多少有些自信的话,就会故步白封,妄下结论,根据结论筹备材料。一旦出错,便为顾全自己的面子而固执己见。过去那些犯罪调查中的冤假错案,多半都是这么造成的。没有收集到所需材料,就不要乱编故事,这才是得出正确结论的要领。说正事吧,咱们到那个车站坐电车吧。”
“什么,电车?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极乐寺了。现在或许太晚了,可要收集材料,只能尽快到现场周边去。”
说完,御手洗毫不犹豫地穿过人行横道,向樱木町站走去。
幸运的是,我们今天出来得很早,所以赶到镰仓站时依旧艳阳高照。当我们坐上“江之电”列车,行进到由比滨、长谷时,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列车很空,车外的清风透过各处打开的窗户吹进车厢,沁人心脾。
“你刚才提到了北朝鲜的正义吧?那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在韩国,即使进驻韩国的日本企业对工作态度不认真的当地员工进行谨慎劝告,最后辞退,只要员工当中有人提到‘日帝三十六年’[1],那么正义会即刻站在他们一方。一旦媒体展开讨论,列举半岛殖民地化的原委,以及日治时代日本的暴行,那么工作态度什么的就无关紧要了。
“北边则更严重,即便他们击落N2火箭,也可以此为借口。北朝鲜的列车只比这列‘江之电’强一点儿。所以有人从日本回去后,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不小心说出了‘日本有高度发达的新干线列车,朝鲜的列车技术太落后了,这种话。此人当即被警察逮捕,打成政治犯关进了监狱。”
“政治犯?!”
[1] 指一九一○年日本吞并朝鲜半岛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战败、朝鲜半岛获得解放的三十六年间。
“亲属也受到牵连,遭到逮捕,在监狱中每天遭受严刑拷打,进行强烈的道德观思想改造。最近听我一个朝鲜朋友讲,那人最后在监狱里被折磨死了。”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因为当局认为此人罔顾儒家之礼,用无中生有的列车谎言羞辱金日成主席,赞美腐朽的商业主义日本。”
“且慢,新干线可不是谎言,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列车的性能也是客观事实不是吗?”
“北朝鲜全体国民没有确定,就无法证明这不是谎言。”
“北边国家的进步就需要敢讲真话的人啊。北朝鲜真是过分,无论怎么讲,日本就是比他们先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