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要证实很简单。敲敲门就行。只须汉一声“有人吗”,她一定来开门。好,试试吧。试一试。
不行,双脚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不行。我办不到。
返回沼泽边吧。在救助乔佐的地方,乌达一直等待着。跨上乌达,返回提亚兹赫云吧。要请诊所的医生看病。我中了沼泽水的毒了,给我解毒的药,然后换下冷汗湿透的衬衣,去看看莎拉……
莉莉·茵娜小屋的门悄然打开了。
门大概只开了约十厘米吧。那隙间伸出一只小手,手臂,接着出现脑袋。
是个婴儿。
赤裸的婴儿,手脚胖嘟嘟圆滚滚。婴儿闭着眼,安详的脸宛如画在书上的天使。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有点古怪。他不是普通的婴儿。他的肌肤——
灰色皮肤,是石头的颜色。没错,这婴儿是石头做的。
婴儿整个儿出现后,把闭着的眼睛转向亘。亘醒悟了:对了,这孩子是盲的。
婴儿张开嘴,向亘说话。不是婴儿的声音,是沉缓的、沙哑的老人声音。
“你这冷酷无情的杀人犯。”
亘毛骨悚然,双腿发颤。
“你亲手杀死我父母。是我无法享有这世上的人生。我的眼睛不能见光,我的嘴巴含不到乳头,我的耳朵听不见摇篮曲,我的脚不能踏上这片土地。”
亘倒退着,缓缓地摇头。
“不是我。”从亘颤抖的唇间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不是我杀的。”
“辩解毫无意义。你这杀人犯。”婴儿胖乎乎的指头指向亘,“该怎么处置你肮脏的灵魂?我的悲伤何时终止?我的身体走投无路,变成了石头,连眼泪也流不出……”
亘绝望地叫道:“不是我杀的!”
婴儿的嘴扭曲得更难看:‘既然如此,就拿你的剑扎你的身体,剜出灵魂瞧瞧吧。让你的肉腐烂,把你的骨头丢在地上,让它们风吹日晒,发出空洞的声音吧。诅咒你一百个白天和黑夜吧。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彷徨无着的灵魂沉到混沌的深渊,被孽罪的业火焚烧吧!“婴儿以爬动的姿势向亘扑来,速度令人难以置信。亘瞠目结舌,跌冲冲地逃走。
跑啊跑啊,扭头回望,仍见石婴像风一样追来。石婴的脸跟之前安详的赤字相差甚远。亘连滚带爬——摔倒滚翻在地上,连忙爬起来继续跑,回头瞥一眼是否被追上了,却见婴儿脸上有无数个人。看见有雅哥姆、有莉莉·茵娜、有萨达米。看见了父亲,看见了母亲,看见了理香子,看见了所有憎恶人、诅咒人的人脸,看见了所有伤害人、虐待人的人脸。
毫无疑问,当中也有自己的幻影的脸。
跑啊跑啊,从自己的乌达旁边平跑过时,连它也在发楞。从雅哥姆的货车旁跑过,车上装载了沼泽水瓶子。跑啊跑啊,沼泽水面露出了凯伦的背鳍,亘发现它随着自己前进。
凯伦明白有猎物了。它等着石婴击倒亘,把亘抛入沼泽。亘在恐惧中哭泣,狂喘,脚下仍然跑啊跑啊。
不一会儿,眼前开始漂起白雾。脚下的地面业好,沼泽的黑色水面也好,被白雾阻隔着看不见了。亘像游泳一样挣扎着跑到浓雾之中。不知是第几次回头望时,他发觉后面的石婴不见了。
——不能大意,必须逃。
虽然心中激烈着自己,但脚下已迈不开步子。他膝头一软向前趴倒,怎么也爬不起来。
——不行、不行,要跑啊。
畏缩起来的魂魄哭喊着救命。亘听着身体内的喊声,失去了知觉。
黑暗涌入白雾底下。不久黑暗满天,亘趴在黑暗中,精疲力竭地昏睡起来。
叽罗罗罗……叽罗罗罗……
不知何处传来了哇鸣。
叽罗罗罗……亘亘亘……叽罗罗罗……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青蛙?中断的意识深处,只有亘身体里的小聪明人醒着,竖耳倾听四周。
叽罗罗罗……亘亘亘……听见了吗?
有个甜甜的声音对亘说话。是那个听见过好多次的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叽罗罗罗……不必太在意啦。你没有错。你做了正常的事情。你真的做了该做的事!现实也好,幻界也好,充满了假冒的善意。那种东西没有任何价值。你做了正确的事情呀。
了结性命,也要选对时机。你只不过杀了邪恶之人而已。你是对的呀……
“不对!”亘叫喊到,“我没有杀人!”
亘“嘶嘶”喘息着,用手悟住嘴,止不住颤抖。在哪里?这是在哪里?那个石头婴儿呢?
“你还好吧?”
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亘又“哇”地叫起来。起身想逃,却摔了下去,落在地板上。
“哎哎,振作振作吧。你做梦啦。你醒来啦。这里很安全。”
一双黑眸在窥看亘的脸,带着认真的神色。
五 北方凶星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乍一看,他穿的是灰色法衣挺像利利斯教堂主教身上那件,但这一件是简袖的,长度略短,给人便于行动之感。
“喂,热度怎样?不好意思。”他说着,把手按在亘额头上,随即面露喜色。
“哎呀,太好啦。好像退烧了哩。药箱里有消毒和降温的东西,真是帮大忙了。刚才一时间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这是六张席子大的小房间。亘躺在朴素的木床上。被套和枕头都是朴素的材料原色,被子松软温暖。
“这里是……你是……”
年轻男子笑嘻嘻地略低一低头说:“我的名字是辛·申西,是沙沙雅国营天文台附属研究所的进修生。请多关照。”
“啊……请多关照。”亘慌了,“说来,我是得到了您的救治吧?是在是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你饿了吧?没有什么好东西,我这就给你端来热汤。”
“吧嗒吧嗒”地响着脚步声,他走到房间一角的小厨房处。室内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堆积如山的书籍,配有一张椅子。书架上也是满架的书。从架上“漫溢”出来的书堆到地板上。实际上,辛·申西现在来来往往的窄小空间内,似乎是唯一可自由移动的『路』。
这里似乎也是小屋。天花板很高,带着阁楼似的天棚,看来是用桌子旁的梯子上去。
——沙沙雅的国营天文台?
亘回想起基·基玛最初对他说的事情。
“申西先生,莫非你是从事读星工作吗?”
“对,没错。”辛·申西爽快地答道,“我是进修生,还在见习。另外嘛,你叫『辛』就行了。来,给。”
他端来的盘子里,放着一个散发香气的大汤碗。
“我的指导教授是帕克桑博士,他主张读星不能关在天文台里,应该到各处旅行,熟识当地情况,了解四季转换、食用当地物产。然后才仰望星空,读取其信息。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读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