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魔族消失了。各处都又骑士们开始发出喜悦之声,胜利的欢呼呐喊传来了。然而,他仍在搜寻伦美尔队长。
魔族消失了。不过伦美尔队长也消失无踪。
亘平静地看着常暗之镜化为尘,魔族化为灰,被幻界的风一刮,纷纷扬扬散入整个北大陆,南大陆原有的人群之中。
皇都索列布里亚恢复了蓝天。亘看清楚后望女神。
女神面带微笑。
亘也带着笑容。
亘再次捧起女神的手,单膝跪下。
“蒙女神允准我的心愿,衷心感谢。”
突然,本该只是借姿现身的女神,似乎完全变成了少女之身,她轻盈地躬身屈膝,双手扶起了亘。
“谢谢。”
用香织的声音——噢噢,这一定时大松香织的声音——一句轻声细语,使亘的心松弛下来。他忘记了礼仪,抛掉了害羞,也忘记了对方是命运女神——以紧紧的拥抱回报香织。
好长时间,就这样相拥。在女神温暖的手臂上,亘加上许许多多人的温暖。妈妈。米娜。基·基玛的肩膀。卡茨抚过脸颊的手指。在最后的祈祷时紧握过的美鹤的手。
“‘旅客’啊,返回现世的时刻已到。”女神轻柔地推推亘的肩头,劝说道。
“是。”
“由来路返回吧。退下女神之座,走下阶梯,拉奥导师会等着你。”
亘站起身,理一理乱了的衣服。女神用指头梳理一下他的头发。
“再见,亘。”
亘向那温柔的笑脸用力点点头,兴奋的思绪未能化为言辞,他转身离去。
亘觉得心中空荡荡。
虽然很开心,虽然安心得飘飘然,但好伤心,分离好难过,而这一切感情,感觉好像不属于自己。
一步一步,一级一级往下走,仿佛腾云驾雾,轻飘飘,睁着两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在蓝蓝得虚空中游向前。
所以他没有立即察觉,直至垂下的视线里出现满是泥污的银靴,直至“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传入耳鼓。
在下一个拐弯平台,站着伦美尔队长。
他望望已发现自己的亘,点一点头,又缓缓地走上阶梯。走近来。
银盔夹在腋下,金发粘结了血和泥,变得乱而硬,甲胄的胸板上,有无数长长的抓伤。步伐疲乏沉重,右肩略低,脖颈上有个大伤口,凝着快干的血。
“……队长先生您……为何来到这里?”
伦美尔队长攀上亘所在的拐弯平台,停下。
“为什么来到命运之塔?”
伦美尔队长眨一下眼睛,轻轻呼一口气,答道:“因为我以获选。”
不明白意思。亘的心刚刚卸下重负。
“被选中了。作为半身,作为人柱。”浑厚的声音继续说。
“我将与另一名人柱。剩下的半身一起,变为冥王,重新布置‘大光边界’。在今后漫长的一千年,将起着守护幻界生命的重大作用。”
人柱——哈捏拉。
“另,另一个人呢?半身?”
伦美尔队长将大手板放在亘肩头,手上戴的手套已损坏,弄脏了。
“你完成了旅行。既然如此,答案自明。”
是美鹤吗?
“我要上去到女神身边。在这里遇见泥太好了。若能获得为离开幻界的‘旅客’送行的特权,做人柱也不坏。”
伦美尔队长嘴角微微一翘,向亘笑笑。
失去了的感觉,仿佛通过伦美尔队长搁在肩上的手的感触被唤醒过来,脚下也有力了。心中的焦点对好了。
“不能哭。”
被抢了先手。伦美尔队长的蓝眼睛严肃地注视着亘。
“这不是令人悲痛的事。所以,你不能哭。”
因为发不出声,亘抿着嘴,只是点点头。
“是泥为我们打碎了常暗之镜吧?”
亘又点点头。
“谢谢。我代表幻界的所有人,为你献上感谢之辞。”
亘的心想起了该说的话。虽然有许多想说的话,但该在这里说的话冲口而出。
“队,队长先生。”
不能哭。
“我——我,没有保护好卡茨女士。我让她死去了。”
队长眉毛一扬,有垂下视线。
“是吗?”
“她保护了索列布里亚的孩子。仓促之间……卡茨女士的皮鞭丢了,但她还是徒手迎击魔族。”
“很像她。”
亘点点头,为了压抑住涌上来的呜咽。
“在幻界,人死了变成光。”
“噢,我知道。基·基玛告诉过我。”
“是吗?那么,不久就要转生也知道?”
“对。”
队长的眼角变得柔和,笑容重现。
“我会看护着魔界——他转生后下一次生命度过的地方。这也不坏。越来越好了嘛。”
这不是硬充好汉。
“但愿千年之后我完成任务,化为光,然后转生时,与已多次转生的她待在同一个地方。因为我跟她的争论还没有了结。”
逞强。
“骑士我并不想争论。”
队长扬一扬下巴,简短地笑一笑。
“你走吧。让我为你送行。”
亘没有坑拒。他应一声,突然盯着队长。
“勇敢的‘旅客’啊。”
伦美尔队长紧握置于胸前,行骑士礼。
“愿现世的你,也蒙命运女神保佑。”
“谢谢。”
亘回一个骑士礼,迈步。他感到队长的视线推着他的后背。
所以,他没有回头。
走完阶梯,见拉奥导师站立一旁,他双手扶杖,仿佛等待亘出门办点小事就回来——就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那就走吧。”
他只说这么一句,先迈开了步子。
伤心沼泽也好,村镇的透明粘贴画也好,都消失无踪。亘只望着导师的后背默默地走,走在浮在宇宙的广漠空间,如同通往女神之座的阶梯。脚下有没有路?就连这一点也不明白。
心又重回空白状态。
咬御扉出现了。顶上云遮雾绕——现世与幻界的巨大边界。
从这里走过仿佛已是千年旧事。
距大门稍远,拉奥导师便止住脚步。他歪着头,仔细打量亘的脸。
“降魔之剑,已还给女神了?”
“是的。”
“那么,吧‘旅客’证明——垂饰还给我吧。”
亘摘下垂饰,轻轻放在导师枯瘦的手掌上。导师把它放入怀中。
“你的旅行很精彩。”
“对。”
“你走的路是你的,任何人都拿不走。”
“对。”
长须摇晃,也许导师在笑。不过,只是极短时间,之前那位苦口婆心的老爷爷拉奥导师,像是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