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色江户历
但是,他终究还是很在意。也许是看到鬼魂之类的了——第二天早上,八兵卫这么想。由于他白天又去了土仓房,但是墙上什么也没有,因此他更是这么认为。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土仓房。结果那个男人又在里面,一样挂在壁钩上,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双脚晃来晃去地说:‘嘿,又遇见你了,晚安。可是这儿已经客满了。’
“学徒八兵卫这回觉得很恐怖,头也不回地跑开。可是,那个上吊男人像在追赶他似的,在他身后说:‘如果肚子饿了,跟阿道拜托看看。’阿道是当时的井原屋下女,听说是个十分冷漠的可怕女人。跟阿道拜托看看……怎么说这种奇怪的话,真是个奇怪的鬼。是的,学徒八兵卫认为那是鬼。”
然而,那个“鬼”没有说谎。
“第二天,学徒八兵卫出于好奇,与其说他是肚子饿,倒不如说是禁不住好奇,他偷偷向阿道说他饿得难受。结果,阿道虽然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是那天晚上,她偷偷留下饭,让八兵卫多吃了饭团,而且还向八兵卫说,以后会尽量照顾他。听说,她现在还是经常偷偷给那些小学徒饭吃。”
舍松听得入迷地望着大老板。
“于是,八兵卫掌柜认为,土仓房的那个上吊男人,也许是井原屋某个过世佣工的鬼魂。所以那天晚上,他又鼓起勇气到土仓房。那个上吊男人仍在里面,又向八兵卫说:‘晚安。这儿已经客满了。’”
学徒八兵卫仰望着那个背靠着雪白土仓房墙壁、双脚晃来晃去的上吊男人,强忍着害怕地问:“你是鬼吗?”
上吊男人静静地笑着,从袖子伸出手用力地挥摆。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是神。”
学徒八兵卫很惊讶。世上哪有挂在土仓房墙壁上的神?
“神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喜欢这里。再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你是什么神?”
“什么神吗?佣工神。”
大老板微笑地探看舍松的脸。
“你知道呆若木鸡这句话吗?意思是说突然不知道要紧张。学徒八兵卫当时正是那样。
“之后,据说学徒八兵卫几乎每晚都到土仓房。男人也每晚都挂在墙上,每次都面带笑容,而且也每次都说‘晚安。这儿已经客满了’。八兵卫掌柜逐渐不害怕了。因为他跟那个男人谈过话之后,知道那个男人和下女阿道—样,会教他许多事;下女们的事、厨房的事、掌柜当天的心情、某个客人送来豆沙包,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吃到……大致是这种事。那个男人总是知道很多事。”
舍松战战兢兢地问,—开始还发不出声音。“结果学徒八兵卫就不想死了吗?”
大老板用力地点头,“他不想死了,不仅这样,也不再最以前那样觉得工作很辛苦。接着,他开始相信那个男人的话,认为土仓房的上吊男人真的是神,是佣工神。”
如此这般,除夕夜到了,接着是元旦。夜里,学徒八兵卫又偷偷到土仓房。
男人依旧在里面。
“他向那个上吊神说,今天是元旦,要不要供奉什么东西。‘如果给我一杯酒,我会很感激。’于是八兵卫潜入厨房,设法拿到酒,再送到男人那儿。男人非常高兴地道道谢。过了—会儿,兴致高昂地唱起歌来。”
“唱歌?”
“他用脚踢着土仓房墙壁打拍子。”
据说,成为掌柜的八兵卫,对着当时还是学徒的大老板,唱起上吊神唱的歌。
“听说是很久以前的谣曲。”
人口贩子船 于海面划行
反正迟早被卖
至少静静划 船夫先生啊
大老板学那个腔调慢慢地唱给舍松听。
“掌柜八兵卫说,他一直忘不了这首歌。那是听起来非常悲伤的歌。”
之后,学徒八兵卫依旧时常到土仓房,而且,在上吊神的鼓励下,逐渐学会了分内的工作,渐渐习惯了铺子的生活,也习惯了严苛的学徒生活。
“大约过了半年。学徒八卫底下进来更小的学徒。八兵卫摇身一变为必须照顾那不到十岁的孩子,立场跟以前不同了。在这种忙碌的日子里,到土仓房的次数逐渐变成每隔一天、每隔两天。有一天,他发现已经有十天没到土仓房了,半夜偷偷钻出被窝,去了土仓房……”
舍松往前挪了—步问道:“然后呢?”
大老板徐徐地说:“上吊男人已经不在那里,听说不见了。”
学徒八兵卫寂寞地哭了——大老板继续说道。
“不过啊,听说他告诉自己,我背后有上吊神,有佣工神,所以不是孤单一个人,只要认真做事,上吊神—定会守护自己。”
多亏忍耐,学徒八兵卫在三十岁前成为伙计,之后也一直认真工作,最后终于成为掌柜。
“这幅画……”大老板摸着挂轴,“正是八兵卫成为掌柜时所画的那个上吊神。他不是很会画画,但努力画好了之后,他自己也认为画得很好。而且八兵卫掌柜一真很珍惜这幅画。然后,跟你一样。我因耐不住寂寞和辛苦,逃回家又被带回来之后,他让我看这幅画,并告诉我这件事。”
虽然大老板终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上吊神,但是,这件事,以及告诉他这件事的掌柜八兵卫,一直是他在井原屋待下来的精神支柱。
“八兵卫掌柜说,任何铺子的土仓房里的壁钩上都挂着—位佣工神。只要继续忍耐,一定会有好事降临。明明是神,却那样吊着脖子,是想亲身体会佣工的辛苦,而之所以出现在土仓房,是因为他是为最底层的人而存在的神,所以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虽然大老板在井原屋爬到了伙计的位子,但因为对做生意已经学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以—点一滴存下的钱为本钱,决心独立,开始挑担子叫卖旧衣,而那挑担子的生意正是奠定今日上总屋的基础。
“我离开井原屋独立时,八兵卫仍是住宿掌柜。他那肘腰腿已经不怎么能使力了。之后,他说是为了庆祝,也当作是遗物,送了我这幅画。”
大老板仿佛已经说完了,闭上嘴巴微微笑着。舍松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回房去吧。我要说的就这些而已。”
听大老板这么说,舍松才站起来。
回到佣工房时,八个人挤一间的朝北榻榻米房星已经找不到地方睡。反正平常也一定会有人抢走舍松的夜着,舍松干脆不睡了,缩在屋里一角,抱着膝盖搁着下巴。
原来,是一顿教训……
上吊神?佣工神?
不可能有那种神。
四
之后,舍松虽然继续待在上总屋,却不大相信大老板说的事。他认为那是老人家的胡言乱语,只是想说说自己昔日的辛劳罢了,说他也曾是学徒。
上一篇:RPG
下一篇: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