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邸事件
透过烟囱,虽然非常微弱,孝史感觉到外面的空气吹了进来。接着这个感觉让他忽然想到某件事。
(这个壁炉——?)
他想起来了。平田时空跳跃失败,掉到昭和二十年五月的空袭当中的事。
那个时候,蒲生邸正熊熊燃烧。红砖瓦盖的洋房,从内侧冒出火焰。而阿蕗就这样被烧死了。他忘不了。忘不了她烧得焦黑的手,伸向孝史的那一幕。
孝史打了个哆嗦。他止住颤抖,开始思索;那个时候,蒲生邸为何会烧起来?那不是从其他地方延烧过来的烧法。看起来像是屋子里面有起火物,而它引发了大火。
(烟囱吗?)
突然灵光乍现。
对了,会不会是空袭的炸弹,掉进这个烟囱里面了?记得平田说是燃烧弹。这种炸弹里面装了油,与其说是爆炸,更类似引发火灾。会不会是从烟囱掉进了起居室?
孝史把装了柴薪的桶子挪到一边,把头伸进壁炉里面。他扭着脖子往上望。后颈和背部痛了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爬也似地把身体塞进壁炉里,使劲扭曲上半身,抬头看见了烟囱内壁。接着一个不稳,孝史赶紧用单手撑住身体。当他更努力地伸长脖子的时候,头顶碰到了东西。
孝史吃了一惊,先缩了下去。烟囱里有间壁?
再一次。这次从一开始就摆出接近仰望的姿势,屁股一边向后退,再钻进去。身体比刚才更轻松地进入了壁炉里。
他仰望头上。
唉呀,真是大惊小怪。上面张着一片铁丝网。凝目细看,隐约可以看见沾满了煤灰的网目。
在更高的地方,四方形的烟囱口是打开的。灰色的天空被切成了一小块,看起来孤伶伶的。孝史把手往上伸。手指一下子就碰到铁丝网。网目很细,摸起来感觉相当坚固。但是——咦,奇怪,破掉了吗?
「好痛!」
孝史慌忙缩回手来。右手的食指指腹渗出红色的血珠。
他咂了咂嘴,再一次谨惯地伸出手去。他慢慢地沿着铁丝网摸去。果然没错。近处开了一个大洞。虽然很黑,眼睛看不清楚,不过那个洞应该直径约有二十公分。破掉的铁丝网尖刺朝底下——也就是朝着壁炉这里——突出,照这样来看,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落,撞破了铁丝网。
这个铁丝网本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装设的吧。有什么东西——人吗?鸟吗?——掉进烟囱的话,可以在这里被拦截住。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啊。孝史一边继续摸索,点了点头。虽然是小地方,但一股强烈的胜利感涌上心头。好,我来修理它。只要修好它,至少阿蕗就不会死在昭和二十年的空袭里了。一定是这样的。能够这么快就找到,太好了。
此时孝史触摸铁丝网的手,感觉到小小的重量。有种坚硬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铁丝网上。
孝史费劲地变换姿势,尝试想更清楚地看到铁丝网。狭窄的壁炉里无法自由行动,而且只要稍微一动,煤灰便四散下来,飞进眼睛里。
他的手胡乱动着,结果手腕前面部分套进了铁丝网的洞里。不晓得哪里被勾到了,一阵尖锐的刺痛划过。指尖碰到了刚才摸到的坚硬物体。孝史抓住了它。
有种金属的触感。孝史一惊,停下动作。
——不会吧?
他慢慢放下右手,捧到眼前。他握紧手中抓住的东西,感觉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这难道是——不,可是形状——不过听说很小——
孝吏望向手中的东西。好像是金属制的,四四方方、像扁平盒子般的东西。上头沾满了煤灰,黑漆漆的,壁炉的热气使盒子边缘扭曲变形。
孝史呼地一声,吁了口气。
不是手枪。刚才摸到的时候,还以为就是手枪,结果并不是。但这是什么东西呢?
他用手摩擦平坦的部分,煤灰一点一点地被抹掉了。上面似乎雕刻着花纹。盒子的边缘有金属扣子,用指甲一扳,盒子便「啪」地打开了。
漆黑的灰烬有一些跑了进去。越来越搞不懂了。这是用来干嘛的?
孝史阖上盒子,暂时把它塞进裤袋里。他费了一番工夫生起壁炉的火,此时阿蕗捧着托盘来到起居室,一看到孝史的脸就笑了出来。
「哎呀,简直就像清烟囱的工人。」
孝史慌忙用手擦脸。阿蕗笑得更厉害了。他望向双手,全黑的。
「那样不行啦,变得更黑了。」
「不要那样笑啦。」
孝史回嘴,自己也笑了出来。他很高兴看到阿蕗的笑脸。
「去洗把脸吧。老爷房间的壁炉我去生火就是了。」
「这样做好像比较好——啊,对了。」
孝史站起来,从裤袋里取出刚才找到的扁平盒子,走近阿蕗。阿蕗在桌子上摆放早餐的盘子和小钵,看到孝史手里的东西,停下动作。
「我在壁炉里面找到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孝史说明发现它的经过,递出小盒子。
「小心,拿角落的地方比较好。手会弄脏的。」
阿蕗用指尖抵着接下那个东西。她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想要打开盖子,被孝史阻止了。
「里面只有黑压压的灰而已。」
阿蕗目不转睛地盯着刻在小盒子表面的花纹。
「这是什么东西?」
「香烟盒。是装纸烟的盒子。」阿蕗回答。「你不知道吗?」
「香烟盒?」
他重复道,「哦,原来如此」地想通了。是香烟盒。在孝史的时代,会特地把香烟从包装里取出,换装到香烟盒里带着走的,只有相当讲究的人,或是怪人而已。不然就是为了控制烟量,限定自己一天只能抽几根的人吧。
「你不觉得掉在那里很奇怪吗?是谁的呢?」
阿蕗沉默了。从她缄默不语的样子来看,孝史感觉事有蹊跷。
「你知道这是谁的吧?阿蕗。」
阿蕗用手指抚摸香烟盒表面的花纹。结果,她的手也变黑了。
「是谁的?」孝史追问。
阿蕗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是什么非隐瞒不可的事。」
「嗯,那样的话就告诉我呀。有什么关系?」
阿蕗生气地瞥了一眼孝史。「你就爱到处追究这屋子里头的事。」
「我没有啊。」
「不,明明就有。」
「那,我不会再追究了,告诉我嘛。」
阿蕗望向孝史。孝史一脸正经。
「是黑井的。」阿蕗小声说。
「黑井?在平田——不,在舅舅之前,在这里工作的男工?那种人会带着雪茄盒吗?」
「她不是男工。是女的。」
孝史一愣。「真的?」
这么说来,关于黑井这个人,孝史并没有掌握到十分正确的讯息。只是根据鞠惠对平田说「你是来接替黑井的吗?」这句话来推测的而已。
「那,她和你一样是女佣吗?她叫黑井什么?那个人为了什么原因离开这里?从昨天开始,我一问这个人的事,你就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对吧?」
孝史连珠炮似地发问。没错,一提到「黑井」这个名字,阿蕗就露出一种复杂的——像想起讨人厌的回忆般的表情。这让孝史感到不可思议。现在阿蕗只有一个人,没有千惠这个老练的援军,所以她可能会说出内情。孝史想趁现在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