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邸事件
若站在这个假设之上,身为「现代人」的平田为何要特地来到战前的这个时代的谜团也随之解开。昨天,他只觉得平田竟然会特地选择来到这个时代,真是疯狂,但或许这已经不是疯狂不疯狂的问题了。
孝史发起抖来,摩擦自己的手臂。他开始害怕起自己所想的事。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平田这个人对于蒲生宪之大将,必定怀抱着相当深刻且狠毒的恶意。阻止他「自决」,再刻意以让人发觉这是杀人事件的形式加以杀害,这等于杀了大将两次。因为在杀害大将肉体的同时,也抹杀了他的遗志。
是这样的吗?是平田吗?是他干的吗?如果是他,如此对待蒲生大将的理由何在?
对着镜子自问自答,镜中的孝史也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简直就像对着影子说话的孤单小孩。
孝史摇了一下头,离开镜子前。就算没完没了地想这些也没用。等一下再直接当面问平田吧。如果他恢复到能够深谈的状态,应该也会回答孝史的疑惑吧。非要他回答不可!
而且,用不着焦急。时间多得是。在平田复原之前,孝史无法离开这里。不,倒不如说在确定眼前发生的种种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真相,并找到方法将阿蕗从未来的悲惨死状中拯救出来前,他丝毫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折回走廊,分别对阿蕗和千惠的房间小声招呼后,打开门来,果然没猜错,两个人都不在。可能已经起床到楼上工作了吧。这么说来,现在几点了?
孝史爬上楼梯,来到放烫衣架的房间——也算是通路。右手边的厨房传来话声。是阿蕗的声音。
孝史原本要往那边走,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起居室那里没有任何声响与气息。蒲生家的人都还在睡吧。
在府邸内走一走吧——孝史灵机一动。昨天一整天都被牵着鼻子走。也没有机会知道府邸内部的情形,完全就是摸索的状态。在今天一天开始前,要是能先掌握这家里的情形,心里也会踏实一些吧。
他走上起居间。没有人在。大桌子上收拾得很干净,只有一个玻璃制的烟灰缸孤伶伶地摆在上头。
窗边的杂物柜上有一个箱型的收音机、摆饰柜、正面的壁炉、壁炉台上有几张框起来的相片。
孝史走近壁炉台。照片全都是黑白的,共有三张。每张褪成了不同色调的暗褐色。
其中一张似乎是年轻时候的蒲生宪之夫妇。身穿军服的蒲生宪之——没错,是宪之。相貌虽然酷似贵之,但是眼睛部分不一样。身高似乎也是贵之比较高。
蒲生夫人穿着和服,结着发髻。那张脸简直和珠子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孝史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经常听人说男孩子像母亲,女孩子像父亲。在蒲生家似乎是相反的。
蒲生夫人坐在古典的靠背椅上,蒲生宪之站在旁边。从两个人的年龄来看,应该是结婚纪念照吧。
鞠惠对于这个地方摆饰着这种照片,不知作何感想?孝史心想。她在这个屋子里的立场岌岌可危,她似乎隐瞒着什么,也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唯一清楚的,是蒲生嘉隆是她幕后的黑手,而鞠惠被他巧言哄骗、利用的可能性很高。
蒲生大将应该十分了解她和她背后的嘉隆正图谋不轨。但是他却只对贵之说「暂时忍耐吧」「那个女的不久就会离开了」,完全没有采取其他任何对策。这不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吗?
——难道,大将被嘉隆抓住了什么把柄?
因此尽管无可奈何,也只能任他们摆布?那样的话,嘉隆杀害大将的嫌疑就更加薄弱了。因为被抓住把柄的人可能杀害抓住把柄的一方,但相反的可能性却非常渺小。
——果然还是平田杀了大将吗?
思路又回到了这里。
夫妇照片的旁边,摆饰着两个约明信片大小的相框,里面分别是盛装打扮的男孩与女孩的照片。是贵之和珠子吧。好像是节庆时候的相片。是七五三(注:日本小孩在三岁、五岁、及七岁的时候,在该年的十一月十五日,有盛装打扮,参拜神社的习俗)吗……?年幼的珠子看起来就像日本娃娃。
起居室的壁炉还没有生火。所谓的取暖道具,要是没有生火或打开电源,反倒会让人感觉格外寒冷。壁炉也是如此。孝史拿起立在一旁沉甸甸的拨火棒,寒意直窜上背脊。
孝史走出起居室。正面玄关的厅堂寂静无声。仿佛冻结的户外光线,从门扉两旁的采光装饰窗射进来,冷冷地照亮地板。
孝史张望了一圈。他发现昨天慌慌张张地跑上跑下的楼梯底下,有个电话间。那是个大小就像公共电话亭一样的空间。不过高度有些不足。漫不经心地走进里面的话,头一定会撞到门框吧。
电话机放在正面墙壁的架子上。相当于使用电话卡的公共电话大小,机身是黑色的。右侧附了一个像把手的东西,而喇叭状的——应该是话筒吧——器具则摆在电话机上方。那个器具以黑色的电线和本体相连。
即使回到过去时代,电话还是电话。就算是孝史,也不会以为这是洗衣机。不过乍看之下,他无法分辨这个电话还能不能用。昨天贵之说「我把线剪掉了」,是真的吗?
孝史拿起话筒放到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不过,或许本来就需要另外再做些什么动作,才会发出那种「嘟……」的声响,因此他无法判断。
孝史在狭窄的电话间里弯下身子寻找贵之「剪断」的电话线。他也想,或许自己能够修好它。
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明白了。断掉的是位于电话机本体里侧的最主要的线。一条以布包裹的粗线。
(这没办法吧……)
如果有备用的电线,或许还能够设法,但怎么可能会这么刚好。电线本身也不是用插头和本体连接在一起,而是延伸到被机壳覆盖的本体里面。孝史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这样一来,就知道电话是真的断了。在尽是暧昧不明的状况下,就算只有这么一项,能够确认有人说的是事实的话,心情就感到舒爽了一些。
离开狭窄的电话间,回到玄关厅堂。还没有任何人下来。门厅里面的右手边,还有一道门。孝史快步往那里走去。
这扇门的后面也没有任何谜团。里头是豪华的化妆室。银框的大镜子、洗脸台上形状独特的银制水龙头,更里面是厕所。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厕所是冲水式的。
不过这本来就是栋洋房,对于有冲水式厕所感到惊讶,或许反倒是大惊小怪了。但是,想想它与半地下的佣人房间之间的差距,孝史还是忍不住哑然失声。本来就差这么多吗?
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珠子告诉他,蒲生大将封住后门的事。
就算是孝史,也知道「茅坑」式的是什么样的厕所。必须请人来捞粪才行,而且绝对需要。
他不晓得这个时代是水肥车还是手拉车,不过那一类的设备,要是没有后门的话,到底要从哪里进来?
从正门进来,通过庭院,穿过建筑物旁边,绕到厨房的小门。在如此高级的宅邸看到如此光景,是多么古怪好笑啊。大将因为与邻家的纠纷而封住后门时,难道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吗?珠子虽然说是「思想上的对立」,但乍见高尚的对立,却影响到了日常的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