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邸事件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不要让珠子小姐一个人落单比较好。」
进入书房,贵之坐在大将的书桌前,鞠惠和嘉隆则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鞠惠正在打哈欠。
「哎呀,这女佣怎么是男的?」嘉隆对孝史说。「一点儿都不养眼呢。」
比起眉头深锁、闷不吭声的贵之,嘉隆看起来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
「千惠怎么了?」鞠惠问。孝史一边奉茶,一边说明原委后,她红色的嘴唇便张得圆圆的。
「哎呀,不过是个下人,而且来到这里之后根本就还没做过什么事,平田这个人还真是得宠呢。贵之,你对下人太放纵了。」
孝史第一次听到鞠惠直呼贵之的名字。他忍不住去看贵之的脸。贵之绷着一张脸,把红茶杯子端到嘴边,只说了句:「不能丢下病人不管。」
「哎呀,是这样吗?人家说不工作者不得食呀。」
鞠惠说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点心。孝史心想:你才是。
虽然孝史故意把动作放慢了许多,但是奉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在书桌旁磨蹭着不走,被贵之斥责了: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已经够了,出去。」
虽然被贵之以严厉的眼神斥喝,但是孝史觉得他又在注意时间了。大将的书桌旁边的边桌上,放着一个小时钟。贵之频频瞄那个钟。
还有五分就六点了。贵之在挂意些什么?时间代表什么意义?「贵之说有复杂的事要谈。」嘉隆啜饮着红茶,抬头看看孝史。「不是一介下人可以听的。」
嘉隆朝鞠惠一笑,「喏,对吧?」
「是啊。」鞠惠「哼」地笑道。「虽然也不是什么得急着说的事,不过还是快点说完吧。」
「是关于这府邸今后的处置吗?」孝史问。
鞠惠爽快地回答:「嗯,是啊。」几乎就在同时,贵之怒吼:「啰嗦!」
鞠惠吓得跳了起来,对于惊吓一事,她毫不客气地表现自己的怒气。「干嘛啊贵之,用不着吼人吧!」
「你也别嚷嚷。」嘉隆插进来。「冷静地谈吧。你叫尾崎是吧?总之,这事和你无关。用不着担心我们会在里面打起来,出去吧。有事的话会叫你的。这是命令。」
被斩钉截铁地这么宣告,孝史只好无奈地离开房间。他一面向后退,一面注视贵之的脸。贵之撇过脸去。
来到走廊后,孝史发现自己的心跳剧烈。一方面觉得自己的角色可笑,却也疑惑自己还能够再做什么?开始有点自暴自弃了。说起来,就算贵之想要射杀嘉隆跟鞠惠,或是珠子掏出手枪来,那又如何?跟我毫无关系吧。我和葛城医生不一样。对孝史而言,最重要的只有阿蕗的人身安全而已。
不,可是——还是会在意。有人拿着手枪。有人想要做什么。平田不是叫我要小心吗?
接下来一定会出事。
孝史在走廊上屏息以待。他把全身都当成了耳朵似地贴在门上,期待多少能听到一些对话。他也在意起居室的情况,不过如果珠子上楼,他马上就会知道。况且还有阿蕗帮忙看着。
就这样不知等了多久?三分钟?五分钟?不,更久吗?门的另一边是无尽的沉默,当然也没有传出枪声。或许根本不需要担心。孝史有点倦了,吁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珠子爬上楼来了。
珠子并不匆忙,而是徐徐地爬着楼梯。她一只手搁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按着裙摆,很优雅的走法。孝史挡在门前。珠子微笑走近。
「你也在意吗?」珠子温柔地说。「我也很担心。哥哥和叔叔他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珠子小姐……」
珠子把手指按在嘴唇上。「安静。喏,我们进去看看吧?把门打开,吓他们一跳吧。」
「最好不要这样。」孝史委婉地把她推回去。「我来出声问问里面,看看有没有事好了。」
「可以麻烦你吗?」
孝史对珠子点头,确认她离开门边后,瞬间——真的是短短的瞬间——孝史转身背对她。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门把上。
此时,他感觉背后有股异样的气息。全身探知到危险。孝史想要回头。太迟了。有东西猛地撞上头部。眼睛冒出火花来,脑袋侧边痛得快要裂开。
被射中了?我被射中了吗?
孝史踉跄,一屁股坐下去。他用手撑地,勉强抬起头来,看到珠子站在前面。她的手中——刚才都还藏在裙子褶摆里面的手,现在握着壁炉的拨火棒。
「对不起唷。」她俯视孝史说。「我不想要被打扰。都是你不喝红茶,我只能这么做了。」
珠子把拨火棒立在墙边,滑动双脚,穿过孝史身边,打开书房的门。看得见她的行动。看得见,可是视线一下子清楚一下子模糊。整颗脑袋轰轰作响。使不出力,怎么样都站不起来。
门打开了。珠子踏进书房里。孝史爬着追上她。他的身体挤进书房的门隙缝,看见里面的状况。
珠子背对孝史站着。她移动手,从上衣内侧取出手枪。一把暗青色,可以藏在掌心里的小手枪。
果然是在她手上——
即使珠子取出手枪,书房里的三个人既不惊讶,也没有发出叫声。三个人都倒了。贵之趴在桌上,嘉隆埋在扶手椅里,鞠惠的上半身掉出椅子扶手,无力垂下的手触碰到地面。
——死掉了?不,是睡着了。
是那些红茶吗?是在茶里下了药吗?是珠子干的吗?可是,怎么办到的?
视野开始旋转,渐渐无法抬起头来了。珠子举起拿着枪的手,枪口对准嘉隆。住手!孝史试着叫出声,却无法出声。像水一样的东西流进左眼,他看不见了。血从头上流下来了。疼痛剧烈,他的面目变得狰狞。
「再见了。」珠子呢喃。枪口对准嘉隆的头。
就在此刻,微弱的钟声响起,仿佛在回应珠子的呢喃。孝史拼命撑住快要朦胧的意识,探看四周。这是什么声音?时钟?对了,是那个放在边桌上的时钟在响。六点了。
钟响完时,某处传来了声音。
「小姐?」
声音从壁炉那里传来。明明刚才都没有人的地方——壁炉的前面,现在却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深蓝色的老旧和服,绑个发髻的大个子女人。
女人很吃惊。硕大的脸上点缀着两颗小而圆的眼睛。女人的那双眼睛睁得老大,呆立在原地。
脸和身体都很硕大,但是乍见之下,女人却像个病人。她的脸色苍白黯沉,呼吸痛苦急促,像是忍耐着痛楚,蜷着背往前屈。
「黑井?」珠子说。「你是黑井吗?」
黑井——平田的阿姨!
珠子拿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吃惊得连声音都变沙哑,节节往后退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哪里进来的?你真的是黑井吗?」
被称做黑井的大个子女人好像也非常吃惊,而且不亚于珠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黑井扫视倒下来的三个人,嘴唇颤抖。她抓住贵之的肩膀察看。「少爷——少爷!」
珠子摇着头,紧咬不放似地盯着黑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