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需知密
麻烦的是,信息太多。我浏览着这些纸页,越来越绝望,我需要某种方法收窄范围,但这需要时间,可是我到底还剩多少时间呢?尤里期望我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呢?我又会在什么时候收到他的下一个信封?我感觉不堪重负,挫败,害怕。可是,达成妥协是我唯一的希望,不是吗?
我把打印的纸页放进一个文件夹,鼓鼓囊囊一摞。我一只手搭在文件夹上,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我需要些东西,需要想出个出路。最后我把文件夹放进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锁上抽屉,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比平时更沮丧。我以为家里应该已经关了灯,安静下来了。但是家庭娱乐房里却亮着灯,马特还醒着,坐在沙发上。电视已经关了,他的双手紧紧地扣在身前,一条腿上下抖着,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我很警惕地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尤里想要做个交易。”
我停了下来。“什么?”
“他愿意做个交易。”他的腿抖得更快了。
我强迫自己往前挪了挪,走进房间,坐到沙发上。“你和他聊过?”
“是的。”
我不知道该继续追问这件事还是听他说下去。只能暂时先不管。“什么交易?”
这时,他的双手绞在一处,双腿仍在不停地颤抖。
“马特?”
他颤抖着缓了一口气。“他们会要求你做最后一件事。”
我盯着他。他突然一动不动。
“如果你做了这件事,薇薇,他们就会销毁截屏,所有的文件夹,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再有证据。”
“最后一件事。”我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用陈述的语气。
“是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背叛我的国家。”
“回归正常生活。”
我皱起眉头。“正常?”
他向我探过身来。“这样我就能退休。薇薇,这之后我们就能彻底与他们了结了。”
我缓缓地舒了口气。与他们了结,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他们离开,我想要正常的生活,我想要这一切都不曾存在。我张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在耳语:“他们真的同意这样?”
“是的。”我能看出他脸上兴奋的神色,感觉他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为我们想出了出路。“做完那件事。这将是我们应得的。”
这将是我们应得的。我全身一阵战栗。但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而且,他们怎样保证能信守承诺?我了解这些人的套路,我研究了很多年俄罗斯人,他们总会有别的事情回来找你。或许不是明天,或许不是今年,但是某一天他们还是会来,不会就此了结。而且那时他们会真正拥有我。
他满怀期望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等着我同意,等着我问接下来做什么。
“不。”我说。“我还是不同意。”
第13章
黑色轿车在学校外,临时停在一条绿树成荫的寂静街道上。轿车的引擎轻轻响着,声音几乎淹没在周围公交车的隆隆声和学童们欢快的叫声和聊天声中。
“那就是他。”尤里说。他从方向盘上拿开一只手,朝副驾驶位的车窗外指去。那里有一条环形道路,停了一排黄色的大巴,一条低矮的白色栅栏将学校和社区分开。
副驾驶位上的阿纳托利低头看着从他胸前伸过去的胳膊,循着手指的方向朝窗外望去,他举起一支双筒望远镜放在眼前。
“穿蓝色衬衫的那一个。”尤里说,“红色背包。”
阿纳托利调整望远镜焦距,直到看清男孩,他站在人行道上,就在大巴的旁边,穿着湖蓝色的T恤衫和牛仔裤,背包很大,显得有些滑稽。他的朋友说了什么逗得他大笑,缺牙的缝隙清晰可见。
“小亚历山大。”他嘟哝着。
这时男孩正在说话,他眉飞色舞。他的朋友们都听着,大笑着。
“他每天早上都在这里?”阿纳托利问,他看了看距离大巴最近的栅栏,离男孩站的位置很近。
“每天早上。”
阿纳托利把双筒望远镜放到腿上,然后,板着脸,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男孩。
第14章
第二天和第三天上班时,马特的话一直在我脑中回荡:这样我就能退休。
“薇薇,这之后我们就能彻底与他们了结了。”
每次我都会努力把这些话、这种想法从脑中赶走,这正是我想要的。但我怎么能去做他们要求的那些事情呢?——载入那个程序,让俄罗斯人了解我们的秘密,危害我们的特工。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所以我只能工作。在搜索栏里输入名字,一个接着一个,搜寻这里面每个人的一切,搜寻着某种东西,证明其中某个人可能是间谍首脑,或将某些人从清单中排除来压缩清单。
但是一周过去了,几乎没有任何成效,只排除了少数几个名字,没有找出任何一个可能是间谍首脑的人。
毫无希望。
那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家,孩子们又睡了,马特在那里还没睡,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一个节目——某个家装节目。我刚走进屋,他就按下遥控器,电视画面消失了。
“嘿。”我走进屋里,在电视旁徘徊。
“嘿。”
“孩子们都还好吧?”
“还好。”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我不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他很反常。
“发生了什么?”我问。
“不要担心。”
我张开嘴准备说话,准备争辩,但还是忍住了,我闭上嘴。“好吧。”我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已经精疲力竭。
我们尴尬地互相看了几分钟,然后他站起了身,拿起桌上的婴儿监视器,向楼上走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转身看向我。“你还会考虑照他们说的做吗?”
“插入那个U盘?”
“对。”
我细细地观察了他,他明显不正常,有什么事困扰着他。“我不能做。我知道你认为我应该做,但我就是不能。”
他久久地看着我,额头上堆起了皱纹。“好。”他说出这个字的方式有些不同,像是认命了,像是了断,我的目光一直紧追着他,直到他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很久。
第二天上班时,依然和前一天一样毫无成果,但那天晚上我却没有加班。我很早就回家了,但走进家门的时候,房里却很安静。
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卢克和埃拉应该在争吵,蔡斯和凯莱布应该在尖叫,或咚咚地敲打。马特应该在厨房做饭,在调停争吵,用我不知道的方法搞定一切。
然而,屋里一片安静。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有人吗?”我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
“嘿,妈妈。”我听到有声音。我向屋子深处走去,看到卢克坐在厨房的饭桌前,作业摆在身前。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马特,也没有找到其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