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需知密
“嘿,宝贝。爸爸去哪儿了?”
“他不在这儿。”卢克也没有抬头,眼睛盯着身前的试卷,攥着铅笔在试卷上写着。
此时,我的惊慌转为恐惧。“他到公共汽车站接你了吗?”
“没有。”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去接你吗?”
“是的。”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在包里翻找出手机,在快速拨号菜单里找到马特的号码。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瞥了一眼手表,学校还有十九分钟关门,孩子们还在那里吗?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我挂断了电话。
“好的,宝贝。”我尽力克制着声音中的惊慌。“我们去学校接弟弟妹妹。”
在车里我又试着打马特的手机,还是转入了语音信箱。他去哪里了?我不断地超车,脚像焊在油门上了。孩子还在那里吗?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个问题。老天啊,他们可一定别乱跑。
我等不及要去那里探个究竟,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另外一个快速拨号菜单里的号码,学校。电话刚响了一声,秘书就接起了电话。“我是薇薇安·米勒,”我说,“我打不通我丈夫的电话,想问问您他有没有接走我们的孩子。”我不断地默默祈祷着。老天啊,他们一定要在那里啊。
“我查查。”她说。我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知道她在查看前台的登记簿,我们接送孩子都会在上面签字。“好像没有。”她说。
我闭上了眼,顿感宽慰,但又伴随着新的恐惧。“谢谢。”我对她说,“我在去您那儿的路上。”
孩子们还在那里,谢天谢地,孩子们还在那里,如果能亲眼看到他们,感觉会好千百倍。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在那里呢?那里就要关门了。马特知道这些规定,而且他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及时回家来接他们。
恐惧像电流一样穿过我的全身。卢克独自一人在公交车站,独自一人在家,其他孩子被扔在学校。早就过了接孩子的时间。
马特走了。
天啊。马特走了。
“妈妈!”汽车后座传来卢克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朝后视镜瞥了一眼。他睁大双眼看着我。“绿灯了!”
我朝他眨了眨眼,然后看向前方,绿灯变成了黄灯,后面的一辆车朝我按着喇叭。我踩了一脚油门,加速冲过红绿灯路口。
我回想起昨晚我们两个说的话。我说我还是不会做他们希望的事情。他说“好”的方式,他脸上的神态,他是不是终于意识到无法说服我载入那个程序,因此没有必要再逗留?但是这也不意味着他会让孩子们自己照管自己,不顾他们会发生什么。这不像马特。
我们赶到学校,开过马路牙子。我把车停进一个车位,勉强停在两条停车线之间,刹车踩得太重,手提包从副驾驶位滑到了地上。我拔出钥匙,匆匆抱出卢克,冲向前门。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时钟——晚了两分钟,二振还要罚款,每个孩子每分钟五美元——但是我不在乎。我刚进门就看到了他们三个,在前台旁,和主任一起等着。
我一下子安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之后会这样如释重负。我是觉得俄罗斯人可能伤害他们?我不会认为马特会带走他们或伤害他们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厘清此时脑中混乱的想法,但我并不在乎。
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在主任眼中是多么疯狂,全家人在大堂拥抱可能又要耗掉一分钟,又要十五美元。此时我只关心他们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我永远、永远也不会让他们离开我。
我们立遗嘱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其实卢克出生之前我们就该立下遗嘱。但是直到有了两个孩子,我们才不紧不慢地来到华盛顿特区,来到白宫前街一座高楼里的律所,坐下来和律师谈这件事。
立遗嘱本身很简单,没用多少时间。我们指定我的父母为遗嘱执行人,一旦我们两人都遭遇不幸,将由他们处置我们的财产,同时还指定他们为孩子的监护人。这样的安排并不理想,但是我们两人都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足够信任的亲朋好友。
从律所开车回家的路上,我说起这件事,如果我们都遭遇不幸,他们要怎样照顾孩子。“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解决卢克的坏脾气。”我笑着说,转头看向后座上熟睡的卢克。“我们俩至少还是要有个人一直伴在他身旁。”
马特一直看着路,没有回头。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你还好吗?”我问。
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马特?”
他匆匆瞥了我一眼。“嗯,嗯。还好。”
“你在想什么呢?”我追问道。他表现得有些奇怪。是因为遗嘱的事吗?还是因为我的父母成为了监护人?
他犹豫了一下。“只不过在想,如果我遇到不幸该怎么办?”
“啊?”
“比如,就我一个人出事。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会怎样?”
我轻声一笑,有些许不安。
他回头看向我,眼神很严肃。“我是认真的。”
我扭开头,看着风挡玻璃,看着车子从我们左侧超过,其实我根本没有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孩子们当然会有问题,从他们刚出生时起,需要观察他们在婴儿车里能否正常呼吸。后来,他们稍微长大一些,又要操心他们吃饭。我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害怕自己会离他们而去。他们的生命如此纤柔,如此脆弱,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失去马特。他是我的基石,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这时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到可能会接到一个电话,警察告诉我马特在车祸中丧生。或是站在一位外科医生面前,听他讲马特犯了心脏病,他们已经尽力了。我的生活将留下巨大的空洞,变得不完整。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天啊,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下去。”
这种想法与说法使我内心产生了动摇,感觉好像不再了解自己了。那个独自一人横跨四大洲旅行的女孩,那个研究生期间为了能住单间而做两份工作的女孩怎么了?就过了这么几年,我怎么就变得这么依赖别人?
“你必须撑下去,”他轻声说,“为了孩子。”
“是的,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扭头看向他,他直视着前方,下巴的肌肉抖动着。我的思绪被搅乱了,我闭上嘴,回头向风挡玻璃看去。
“如果我遭遇任何意外,薇薇,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照顾好孩子。”
我扫了他一眼,看到他额头上的皱纹,和一脸的焦虑。他不相信我没有他也能独自照顾孩子?他真的这么看轻我吗?“我当然会。”我为自己辩护道。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你要忘记我,坚持下去。”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为什么会想这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想这次对话赶紧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