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需知密
“如果你去找当局自首。”他说。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真的知道。“那么你就再也见不到卢克了。”
我一动也不能动,僵在那里,看着他转身进到车里,进到我一直在寻找的那辆车里。我看着他启动车子,离开停车位。周围都是家长,他们各自走进日托中心,出来时手里拉着孩子,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或放在推车里,大一些的蹦蹦跳跳,身后背着小书包。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车子启动,驶出车位,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然后我喘了一口气,重重地喘息着。我的腿打了个弯,突然发软,撑不住身体了。我伸手扶住身旁的一辆车,勉强站住。卢克,我的卢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的天啊。
我会照办,我会按他说的做。我想象着把那个U盘插进电脑里,让俄罗斯人进入系统,承担害死人的罪责,那些无名的人,正是有了他们提供的情报才有了我分析的报告,我的工作全依赖于他们。至少遇害的不是卢克。我回想着他微笑的样子,大笑的样子,还有他的天真烂漫。至少死的不是我的孩子。
但现在不行。
我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榨干了。
因为最终我的孩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是会受到威胁。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因为从此以后他就会知道只要威胁我的孩子,我就会束手就擒。他还会再用孩子威胁我,这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抬腿动了起来,腿像灌了铅,我也不知道怎么动起来的。我的内心已乱成一团麻。一切都看似那么离奇,但又那么真实。我能看到学校的前门,却没有往那里走,而是走向了我的车。
我进到车里,系上安全带,手还在发抖。然后我把车从车位上开走。速度太快。我在尤里转弯的路口转了弯,拿出一次性手机,手忙脚乱地按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把手机贴到耳朵上。
“妈?”接通后我说。我听到卢克的声音,他正和爸爸说话。得知他安全到家,我心中一阵慰藉。“你能去学校接一下埃拉吗?”
我们站在靶场最靠里的一排。我看着马特给租用的手枪装上子弹,动作非常流畅。周围回响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即使带着护耳。
“你上一次用枪是什么时候?”我问,基本就是在喊,因为什么都听不太清。他以前用过枪,我知道他会用枪,虽然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也不知道个中细节,就好像知道他会钓鱼和打高尔夫一样平常。
“几年前了。”他回答。他朝我笑了笑。“就像骑自行车一样。”
我给另一把手枪装上子弹,他则调整好靶子,是人形的一张纸,有一个应该瞄准的小靶心——胸部或头部。他启动滑轮装置,把靶子送到滑道远端。“准备好了?”他问。
我点了点头,站好位置,像很久以前刚学射击时,我闭上了一只眼,举枪,瞄准,把手指放到扳机上,慢慢扣动扳机。那个教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给我个惊喜。
砰。枪的后坐力很强,我的手和整条胳膊都随着这股力量向后弹去,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一切都回来了,比我想象的更迅速,更简洁。
马特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心底涌起一股抵触情绪。我已经好几年没用过枪了,他至少应该给我个机会热热身。
他指着靶子。“看。”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靶子的胸口,有一个小圆洞。“是我打的?”
他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我们再试一次。朝刚才那个洞打。”
我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枪,瞄准。手指放到扳机上,慢慢扣动。砰。这一次我看着目标,看到又有一个洞,和刚才那个很近,我听到马特又大笑起来。
“你真的没练习过?”他咧开嘴笑着说。
这回轮到我笑了。“就当这是个教训。以后不要惹我。”
他收起脸上的笑,盯着我看了很久。“如果你受到威胁,会这么做吗?”
我看着靶子,试着想象击中的是一个真正的人。“不。”我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不会。”
“如果有人威胁你,你都不会开枪?”
我摇了摇头。我无法想象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开枪。我在身边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放枪。如果我受到威胁,很可能最后被枪打中的是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搜寻着什么,像要看穿我一样,令我很不舒服。于是我转开身,看着靶子,再次瞄准。我把手指放到扳机上,正准备扣动,却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有人威胁孩子呢?”
靶子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威胁到我的孩子的人,一个准备伤害他们的人。我扣动了扳机,听到砰的一声。我瞄准的那个洞,我第一枪打在胸口上的那个洞,变大了,稍微变大了一点儿。我真的开枪了,真的。我转向马特,表情和他一样严肃。“我会杀了他。”
我开过几个街区,追上了他。我看到了他的车子,那辆黑色的轿车,离我有几辆车的距离。他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刹车灯亮了,闪着红光。我本能地缩起身子,盯着红色的亮点。
谢天谢地,我开着卡罗拉,和他的一样都是“大众脸”,但他还是有可能会留意我,从后视镜里观察是否被人跟踪,甚至可能只是一种习惯。
我几年前学过跟踪的技巧。工作时上过这门课,但我从未想过会用得上。我躲在后面,中间隔着几辆车,我藏在他的视线之外。我观察着两侧的车道,等着他变线、转弯,以及别的什么操作。
黑色轿车终于向右侧并了线。我还在原车道上,躲在远处,观察着。现在是个考验。他在观察是否有人跟踪吗?还是确信我并未告诉任何人,而且一个人在停车场蜷作一团,或者拖着恐惧和无助的身子回了家?
不一会儿他转弯了,我屏住了呼吸。他后面的一辆车也转弯了,紧接着又一辆。我也可以跟着拐弯。很多车走同一条路,不会引起警觉。我快开到转弯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标志,很显眼的蓝色M标志,一个右箭头。地铁在这个方向。
我一边开车,一边向右看去。拐弯之后直接就进了一个室内停车场。黑色轿车在入口处取停车票。我只有几秒的决定时间。我不能跟着他进停车场,空间太狭小,而且我也不可能独自一人步行跟踪他——他肯定会发现我的。
我踩下油门,加速通过岔路口。通过路口的时候,我看到停车场的门开了,他把车开了进去。这时我呼吸急促,踩了刹车,放慢车速,把车停了下来。我怅然若失,现在,他已经不在我眼前了。
但是我不能迷失,我不能放弃,我需要抗争。
我从包里摸索着那张纸,奥马尔给我的那一张。我抽了出来,展开纸页,比照着眼前的路和地图。我仔细地看着那张小地图,终于找到蓝色的M标志,一个地铁站,在红笔标记区域的中心位置。
然后,我的脚踩上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