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需知密
其实这样做希望渺茫。我知道的。这可能只是反跟踪的套路——先把车开进停车场,再开出来继续上路。就算他真上了地铁,也可能去城里的任何地方。任何地方。
但我还是在这条街上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地铁出口在我的视线之内。我等待着,观察着。车里安安静静,我想起了孩子们。我只想做个好妈妈。现在一切都危险了。
“求你了,老天啊。”我轻声说,“保护好他们。”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祈祷了,到了这个时候再祈祷似乎是不对的。但是即便只有一点点作用,也值得一试。因为每过一秒钟,每过一秒我看不到尤里从那个地铁站口出来,我的计划就更不可能实现。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抬头看向车顶,好像这样上天就更可能听到我的祈祷似的。“我不担心自己,”我说,“请一定要保他们平安。”
而且我非常清醒地记得爸爸的枪就在我身旁,在包的最底下。
他从地铁里出来的时候,我差点儿没看到他。他戴了一顶棒球帽,掉色的华盛顿国民队红色棒球帽,还穿上了一件夹克——黑色的防风夹克。他向我的方向走来,来到我这一侧的街上,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但是他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的棒球帽。我透过墨镜看着他,身子一动不动,默默祈求着他不要抬头看。他经过我身边时,我屏住呼吸,等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弓着身子径直走开后,才大口地喘起气来。
我紧紧地盯着他,看着他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这才慌张起来。我要跟着他,我要看看他去哪儿了。但是如果我现在从车里出来,就看不到他了。我要原路返回,顺着街道跟上他,但到那时他可能就已经不见了,或者他可能已发现了我,那么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我用颤抖的手扭动着车钥匙,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后视镜,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目光只从他身上转开一小会儿,查看了路况,准备掉转车头。转瞬间我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我正准备发动车子离开路边,却停了下来——他拐弯了。他走上楼梯,来到一间联排房屋前,进了门。
一股肾上腺素席卷我的全身,我的身子突然放松下来。我一直看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内。我记住了那个门,蓝色的,上面有个拱门和白色的信箱,是消防栓下面第三个门。
我伸手从包里拿出一次性手机,拨通了最后拨的那个号码,把电话贴到耳边。目光又投向那扇蓝色的门。
“你好?”我妈妈应道。
“嘿。是我。孩子都还好吧?”
“噢,他们都好,亲爱的。他们都回家了,很安全,都很开心。”
“谢谢你帮忙接埃拉。”
“没关系。”她顿了一会儿。我听到后面有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埃拉持久的尖叫声。
“我今天要很晚才能回。”我说。
“没事,”她说,“不着急,你爸爸和我能安顿他们睡觉。”
我点了点头,快速地眨着眼睛,期望心底筑起的墙能挡住汹涌的情绪,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行。我瞥了一眼旁边车位上的包,装着枪的那个包。“告诉他们我爱他们,好吗?”
然后我向下掰了掰后视镜,身子陷进座椅里,调整视线,盯住蓝色的门,等待着。
第19章
早上十点过几分,蓝色的门终于开了。我已经和父母通过电话,为整晚不归道歉。了解到孩子都很好,我在汽车座位里坐直了一些。尤里走了出去,他戴了一顶新帽子,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着运动裤和深色T恤衫。他转身锁上门,然后迈步下了台阶。他低下头,按了手中一把钥匙的一个按钮,对面街上的一辆车嘀嘀响了一声,灯闪了闪。是另外一辆轿车,这次是白色的。他钻进车里,开车上了路。
我立刻担心起几个孩子。但是上次我谈过之后,他会给我一些时间,给我时间完成他想要的。孩子暂时还安全。
我从包里拿出了枪,塞到裤腰带里。枪很硬,贴在我的皮肤上有些凉。然后我伸手拿起昨晚放在汽车仪表盘上的信用卡,还有旁边的波比大头针——我从包底翻出来的,是埃拉上芭蕾舞课时用来别发髻的。大头针已经扭成玛尔塔教我的样子了。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两样东西,然后也像尤里一样低着头,快步向那座房子走去。
来到蓝色门前,我停了一下,听了听里面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轻轻敲了敲门,一次、两次。我屏住呼吸,倾听着——没有声音。我脑中闪过这样的场景——马特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
我拿出那个波比大头针,塞进锁孔,转了几圈,直到碰到锁芯。另一只手把信用卡塞进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用力挤压。我的手抖得太厉害,差点儿弄掉了卡片。我不敢四处看,只能祈祷不要被人发现,希望身体能够挡住手上的动作。
锁开了。我已经晕头转向,但又如释重负。我拧动门把手,给房门开了个缝,心里局促不安,害怕有警报响起,又害怕有别的什么意外,但什么事都没有。我把门又开大了一些,看到了里面:一间客厅,家具很少,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台大电视。再往里是一间厨房,一处铺了地毯的楼梯通往楼上,还有一处楼梯通到楼下。
我走进屋里,关上身后的门。马特不在,可能在屋子深处?如果他不在这里,我是否至少能找到些证据?——文件夹,尤里用来勒索我的那个。
忽然间我满心疑虑。如果马特不在这里,我又找不到那份证据呢?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如果尤里回来了呢?如果他找到我会怎么做?
但是我需要尝试。我迫使自己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
然后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楼上。脚步声。
我的天啊。
我僵住了,从腰带里拔出枪,举到身前,瞄准楼梯。不可能是真的,对吧?
但确实是真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下来。我在恐惧中完全僵住了。我看到有一双脚出现在视野中——光着的脚,男人的脚。我透过准星看着,视野里出现了两条腿,肌肉发达;运动短裤太大,有些松垮;白色的汗衫套在身上。我的枪一直对准着他,等着他的胸部出现,以便瞄准。
“可真快啊。”我听到他的声音。
马特的声音。
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同时也意识到这个现实。马特。我的眼睛从准星上挪开,越过手枪,看向他的脸。不可能。但这就是真的。这就是马特。
他看到我,当场僵住,脸色苍白,像见到了鬼。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他刚冲完澡都是这个样子。他看起来……在这里很惬意。我的枪一直对着他,脑袋里一片混乱。
“天啊,薇薇,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说着,冲下最后几级台阶,来到我身旁。他神情坦然,好似没事人一样。我希望他能停下来,慢下来,给我点儿时间来消化眼前的一切,因为这样不对。这一切都不对。我想象着他像个俘虏一样被绑在某个地方,而不是独自一人,毫无拘束地在尤里的房里冲澡。